窗外的血色残阳彻底沉入山峦。房间内光线昏暗下来,周必贤的身影在暮色中更显孤峭。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几日绝食的煎熬,让他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眸在昏暗中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直直刺向田震。那目光里没有她预想的感激或松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凝和令人心悸的疲惫。
“走?”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我周必贤若拍马一走,你田家颜面扫地,百峒苗人视为奇耻大辱,一场燎原大火立时便起!朝廷会怎么看?是周家恃功跋扈,凌辱土司,逼反苗疆!届时,兵锋所向,血流漂杵…我周家数代心血,西南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安宁,尽付东流!”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着干涩的喉咙,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咳,“田姑娘,你的情意,周某…愧领。可这盘棋,不是儿女情长能解的。我走不了。”
田震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端着粥碗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她看着他眼中那片沉沉的、属于整个黔地安危的重压,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绝然,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滚烫的泪珠,终于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放下那碗再也无人会碰的白粥,转身踉跄着奔出了房间,压抑的啜泣声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同一片暮色,沉沉压在毕节卫镇南侯府的书房上。气氛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热而压抑。
“砰!”
周必诚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花梨木桌案上,震得茶盏跳起,茶水四溅。少年人血气方刚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爹!还等什么?!田宗鼎那老狗!竟敢扣下大哥,用这等下作手段逼婚!这是在打我周家的脸!在打您镇南侯的脸!点兵!我这就带人去踏平思南官寨,把大哥抢回来!再把那老狗吊在寨门上示众!”
“住口!” 奢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她霍然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周必诚,“踏平?怎么踏?你大哥还在他们手里!田宗鼎是条老狐狸,他敢这么做,就料定了我们投鼠忌器!苗疆百峒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这边兵发思南,明日整个黔东就得炸开锅!朝廷里那些盯着咱们、等着抓把柄的眼睛,立刻就能把‘周家跋扈,擅启边衅,逼反土司’的折子堆满陛下的御案!到时候,你大哥怎么办?周家怎么办?这黔西北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日子,还要不要?!”
周必诚被母亲的气势慑住,胸中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住的幼兽。
一直沉默坐在主位的周起杰,终于缓缓抬起了眼。不过几日,他鬓边的霜色似乎更重了几分,卸甲归养后刻意收敛的锋芒,此刻重新在他眼底凝聚,却深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疲惫与沉重的痛楚。他没有看暴怒的儿子,目光转向一直凝神盯着西南舆图的刘瑜。
刘瑜的脸色同样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着桌沿,指节同样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田宗鼎此人…心思九曲。思州之战后,朱砂矿脉、茶山之利,尽数归于我们周家调度监管,他田家只落个虚名。他岂能甘心?他这是要把泼出去的水,用女儿的裙带,再一勺一勺,连本带利地舀回他自家的锅里!” 她的分析冷静而残酷,直指核心。
角落里,一直闭目捻须的青阳子(刘伯温)缓缓睁开眼。他没有看暴怒的周必诚,也没有看焦虑的奢香和刘瑜,目光沉静地落在周起杰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沉疴需用缓药,猛火会烧断丝线。田宗鼎所求,不过是个‘利’字。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强兵压境,玉石俱焚;若有一人,能携‘利’而去,以柔克刚,或可破局。” 他点到即止,目光又缓缓垂下,仿佛神游天外。
青阳子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压抑的书房里漾开微澜。携“利”而去,以柔克刚…解铃还须系铃人…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阿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夫人…青姑娘她…她…”
话音未落,门已被推开。刘青站在门口,逆着廊下透进来的微光,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依旧穿着在清阳书院教书时常穿的素色襦裙,发髻简单挽着,脸上没有泪痕,却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满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正堂死寂。刘青缓缓跪下,清泠之音如冰珠落玉盘,对着周起杰和刘瑜、奢香说到:“姑父、姑母,姨娘,若蒙周家不弃,刘青愿嫁入周家,嫁给必贤表哥为妻,终身侍奉三位老人------。“
周起杰愕然,他一下想不明白刘青为何要演这一出,刘瑜泪流满面,和奢香同时站起身扶起刘青,然后把她入怀里:“好孩子,好孩子,姑母当然愿意,---娘---娘知道你心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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