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最后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田宗鼎头顶!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踉跄着跌坐回太师椅中,面如死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上奏朝廷!图谋不轨!阖族难存!刘青给出的第三条路,哪里是路?分明是万丈悬崖!是诛灭九族的催命符!周家若真撕破脸皮上奏,以朱元璋晚年那多疑嗜杀、对西南土司本就忌惮的性子,田家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什么祖宗规矩,什么百峒人心,在朝廷的铁蹄和屠刀面前,都是齑粉!
堂上死一般的寂静。连那几位最顽固的长老,此刻也噤若寒蝉,脸上血色褪尽,看向田宗鼎的目光已不是审视,而是惊恐和无声的谴责!都是这老东西贪心不足,惹下泼天大祸!如今竟要将整个苗疆拖入战火吗?
田宗鼎瘫在太师椅里,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盯着堂中那个素衣女子,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竟藏着如此狠辣决绝的霹雳手段!先以利诱之(平妻),再以势压之(亲卫联姻),最后以灭顶之灾相胁(上奏朝廷)!层层递进,步步紧逼,将他所有的退路和侥幸,堵得严严实实!更要命的是,她洞悉了他所有的算计和软肋!
冷汗顺着田宗鼎的鬓角滑落。他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目光在堂下绝望的亲卫、虚弱却眼神冰冷的周必贤、以及那位神色平静却字字如刀的刘家女身上来回扫视。那“平妻”的许诺,是裹着蜜糖的钓钩;那“上奏朝廷”的威胁,是悬在头顶的铡刀。而堂上那些长老们惊惶的眼神,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苦心孤诣设下此局,本想将周家拖下水,为田家攫取最大利益,却不料反被这刘家女逼到了悬崖边!再硬抗下去,田家…就真的完了!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如年。终于,田宗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干涩嘶哑、带着无尽疲惫和屈辱的字:
“…允…”
声音不大,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死寂的大堂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刘青紧绷的肩背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松。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田宗鼎,目光转向堂上几位长老,微微颔首:“诸位长老见证。周家承诺,田大小姐入府之礼,必不轻慢。吉期择定,自当遣使告之思南。至于这几位兄弟的亲事,” 她看向那四名如蒙大赦、几乎瘫软在地的亲卫,“周家亦会信守承诺,备足聘礼,依苗汉两家之礼,妥善操办。田宣慰使,意下如何?”
田宗鼎瘫在椅中,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精气神。
刘青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坐在椅子上的周必贤。她伸出手,素白的手掌摊开在他面前:“走吧,夫君,咱们回家!”
这夫君和回家几个字,听得田宗鼎等诸人自觉羞愧,这个青姑娘也是不肯吃亏的主,她是在向田家人宣告自己的地位,也是宣泄心底的醋意!
周必贤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只手,他胸中翻涌着无数情绪——绝境得脱的狂喜,对田震责任的沉重,对刘青以身犯险的愧疚,还有那几乎将他撕裂的、对自身处境的屈辱与无力…最终,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自己那只苍白无力、尚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刘青伸来的手。
她的手微凉,掌心那道伤痕的触感粗糙而真实。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和暖流,仿佛透过那交握的手,传递到他冰冷绝望的心底。他借着她的力量,支撑着虚软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我们回家。” 刘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周必贤喉头哽咽,重重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主位上形如槁木的田宗鼎,又望向内室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言。他没有再说什么,俩人手牵手,在满堂死寂和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稳而坚定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宣慰使府正堂。
刘青的脚步在寨门口停住。她松开周必贤的手,转身,对着身后一直沉默相送的田震,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平静:“田姑娘,安心等候。周家言出必践,吉期定下,必遣人来迎。思南,是你的根,亦是周家稳固黔地不可或缺的一环。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扫过田震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苗家头人。
田震看着阳光下并肩而立的周必贤与刘青,看着周必贤虽虚弱却挺直的脊背,看着刘青那平静无波却深不可测的眼睛,心头百味杂陈。有失落,有对未来的茫然,却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解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她对着刘青,深深地、郑重地福了一礼:大姐,慢些走!
刘青坦然受了这一礼,不再多言。 思南的权柄,田震入府后的格局,苗疆百峒的观望,还有那金陵城里从未停歇的猜忌目光…这一局,远未终盘。车轮滚滚,载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更加沉重的责任,碾碎了夏日炽热的阳光,驶入黔地莽莽群山的深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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