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井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撼动地脉的咆哮与异光早已平息,只留下井台石缝间,玄真道长身下那滩半凝固的暗红血泊,无声诉说着惨烈的搏杀。奢禄的遗体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姿态——身躯微微前倾,那根伴随他半生的竹杖深深楔入泥土,直至没柄,枯瘦的手仍死死攥着杖身,如同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根雕,至死守护着身后那株象征小龙塘根基的星杓古槐。曾经枝繁叶茂、冠盖如云的古槐,此刻主干从中断裂,巨大的断口狰狞外翻,焦黑的木茬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利爪,只有零星几片残存的绿叶在断裂的枝桠上无依地颤抖,如同最后的挽歌。
三日后,镇南侯府正堂,素幔高悬,白烛垂泪。三具棺椁在摇曳的烛光中静卧,散发着松木与死亡混合的冰冷气息。居中的一具覆盖着墨黑犀甲,甲叶上刀痕箭创遍布,最狰狞的一道从左肩斜劈至右肋,甲片翻卷变形——那是当年他一人灭一寨,单人独骑,硬生生撞入土匪窝留下的印记。刘瑜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抚过那道冰冷的、深凹的伤痕,指尖下的金属坚硬刺骨,却再也无法感知甲胄之下那副曾温热如火、坚韧如山的躯体。巨大的空洞和剧痛瞬间攫住了她,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母亲!”长女周必畅与长媳刘青同时发出惊呼,抢步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刘瑜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冰冷的面颊,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左侧的棺椁,裹着永宁宣慰使奢禄生前最珍视的斑斓查尔瓦,那是彝家勇士的荣耀与归宿。奢香静静站在棺旁,如同另一尊沉默的磐石。她亲手将父亲惯用的、镶嵌着绿松石的银柄短刀,端正地放在查尔瓦褶皱的胸口。她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近乎神圣的庄重,然而那修长的手指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底深埋的痛楚如同冰封火山下沸腾的熔岩,几乎要冲破那强行筑起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堤防。周必诚默默侍立一旁,看着母亲为外祖父整理最后的仪容。少年将军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手死死按在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上,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暴凸,青筋毕现。
右侧,青阳子刘伯温的棺木敞开着,以银粉在棺头勾勒出一柄斜倚的拂尘与数点疏朗的星芒,象征着他洞悉天机、拂去世俗尘埃、仰望星辰的一生。他静静地躺在其中,面容清癯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唯有眉心处,一点淡淡的青气萦绕不散,隐隐透出他临终前凝聚毕生修为、化玉封盘的惊天之举。棺内并无奢华陪葬,只在他交叠于胸腹的双手之下,
两只半大的虎崽听风和啸林,似乎也感受到这弥漫在空气中的巨大悲伤与沉重,不安地在停放于锁龙井旁斑奴的的棺椁旁来回踱步,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压抑而悲伤的呜咽,如同哀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府邸的死寂。刘琏、刘璟兄弟携着家眷,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这西南边陲的伤心之地。富氏甫一下马车,目光触及正堂内那具敞开的棺木中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苍白面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筋骨和魂魄,眼前一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老爷——!”她挣脱搀扶,踉跄着扑向棺木,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棺沿,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沿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丢下这未了的棋局……”她泣不成声,身体沿着棺壁软倒下去。刘璟与健仆急忙上前搀扶。陈氏则默默走到棺前,放下行囊,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大叠厚厚的纸钱,蹲下身,一张张投入燃烧着纸灰的火盆中。跳跃的橙黄色火焰映照着她沉默而哀戚到极致的侧脸,只有紧咬的下唇和微微耸动的肩膀,泄露着内心的滔天巨浪
刘琏强忍着几乎撕裂胸膛的悲痛,整了整被汗水与尘土浸透的衣冠,带着妻子儿女在父亲棺前整整齐齐跪下,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停灵七日后,准备下葬!
刘伯温的长子刘琏肃立在棺前、神色悲戚的面对周家众人和青阳宗弟子,面色沉痛而肃穆。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素帛精心包裹、保存完好的卷轴,解开系带,双手微微颤抖着,将承载着父亲最后心血的遗书缓缓展开。素帛洁白如雪,墨迹如新,力透纸背。刘琏深吸一口气,声音因长途跋涉和巨大悲痛而沙哑异常,却异常清晰,字字句句如同撞钟,沉重地回荡在寂静肃穆的灵堂上空:
“父亲遗命:吾刘氏血脉,自琏、璟辈始,自此扎根黔地,与周氏一门休戚与共,守望此山河黎庶。此乃吾家存续之根基,亦不负吾半生心血所系!凡我子孙,当谨记勿忘!” 他展开素帛正文,开始宣读刘伯温生前亲撰、交付于他的祭文。文辞高古,意蕴深长,字字泣血,追述其一生抱负、无奈假死、远遁黔地、殚精竭虑直至最后以身化玉、封镇星枢的壮烈与深沉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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