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以土地抵债！这等于将未来新都发展的巨大红利，提前预支给了安平商社。
退朝后，夏元吉独自留在谨身殿，向皇帝呈上一份密奏：陛下，安平商社之事，臣还有本要奏。他取出一卷账册，这是商社与各土司的交易明细，所有款项往来皆有据可查。周沐两家确实未曾盘剥西南，反而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物资，这才赢得各寨拥戴。
朱棣细细翻阅，忽然指着一条账目：宝钞折价是何意？
夏元吉苦笑：陛下明鉴。商社收粮时，百姓拒收宝钞，只得全部以现银结算。这一项，便是宝钞与银两的折价损失，累计已达五万两。他取出另一本奏疏，这是臣近日调研的宝钞流通状况，请陛下过目。
朱棣越看眉头越紧。奏疏上详细记载了宝钞贬值之严重：江南一带宝钞已跌至面值两成，北地更甚，百姓宁愿以物易物也不愿收钞。市井间流传着宝钞宝钞，不如废纸的谚语。
。夏元吉叩首：“如今宝钞提举司仍在滥发，去岁又印造五千万贯，市面宝钞堆积如山...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臣怀疑，有人借宝钞之事中饱私囊。
朱棣猛地一拍案几：查！给朕一查到底！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京城内，安平商社总号却是另一番景象。
夏雨柔端坐堂上，指尖快速拨弄算盘。堂下站着十余个掌柜，个个面带忧色。
东家，北平来的消息，朝廷怕是还不出现银了。大掌柜捧着账册，声音发颤，咱们垫付的这一百二十万两，若是收不回来...
夏雨柔头也不抬：慌什么？陛下金口玉言，还能赖账不成？她拈起一枚算珠，云南的漆器、黔地的药材，都运到了么？
昨日刚到，共三十船。只是...二掌柜犹豫道，汉王府的人守在码头，说要查验货单。
让他们查。夏雨柔冷笑，咱们的货单都有户部钤印，怕什么？她终于抬头，目光扫过众人，诸位记住，咱们做的是皇差，行的正坐得直。倒是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疾步而入，呈上密信：夏姑娘，北平八百里加急！
夏雨柔拆信一看，唇角微微扬起。她将信纸传示众人：陛下圣明，准以土地抵债。
堂内顿时哗然。大掌柜急道：这...荒地如何抵得现银？姑娘，咱们可亏大了！
夏雨柔轻笑，你们可知陛下给的是哪块地？她展开北平舆图，指尖点在西城一片洼地，是这里。
众人凑近一看，更是叫苦连天：这分明是沼泽地啊！夏季涝灾频发，根本种不了庄稼！
谁说要种庄稼？夏雨柔目光灼灼，这里近卢沟桥，将来漕运开通，便是天然的货物集散地。她取过笔墨，在图上勾勒起来，拆迁旧城的废料正好填洼，临街建商铺，深处建宅院。还怕赚不回本钱？
掌柜们面面相觑，却见夏雨柔已起身吩咐：即刻备车，我要去见玉宁公主。
金陵皇城内，玉宁公主朱玉宁正在翻阅账册。见夏雨柔来了，不由笑道：可是为那一百二十万两发愁？
夏雨柔施礼道：殿下圣明。陛下准以土地抵债，只是...她将舆图铺开，咱们还需周转资金。
朱玉宁仔细看了地图，眼中渐露赞赏：好眼光！这块地现在看着荒芜，将来必是寸土寸金。她沉吟片刻，这样，我母妃那里还有些体己，约莫能凑出十万两。
殿下恩德，雨柔感激不尽。夏雨柔深施一礼，只是还差得远。我已修书往黔中和昆明，请家父与沐侯爷相助。
朱玉宁点头：周沐两家同气连枝，必不会坐视。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要当心，汉王府的人近日在通州活动频繁，怕是冲着商社来的。
多谢殿下提醒。夏雨柔眸光一凛，他们若敢动手，必叫他们碰一鼻子灰。
此时的黔地毕节，禄国公府内却是暖意融融。
周必贤看着儿子的来信，唇角带笑：廷玉这孩子，倒是越发长进了。他将信递给一旁的刘青，陛下竟准了以地抵债之策。
刘青阅罢信笺，轻叹道：只是这数额巨大，咱们一时也凑不出这许多现银。
无妨。周必贤从容道，黔地别的不多，就是木材、药材多。让各寨以货抵资，咱们统一发往北平。他转向侍立的杨朝栋和钱物管事果基，传令下去，命各土司三日之内将库存报来。
俩人领命而去。宝庆公主从屏风后转出，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咱们的药材在北平可是紧俏货。
田震也插话道：思南的朱砂矿还能支应五万两。我这就修书给蒙雅长老，让他加紧开采。
周必贤颔首：如此甚好。沐家那边我也去信了，沐晟答应出三十万两。他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这场雪下得正好，赶在封山前还能运出一批货。
就在这时，玄真道长匆匆入内低声禀报：国公爷，青阳宗来信，说唐姑娘已经安置妥当。我那图尔云鹤特意嘱咐，赵王府那边近日有些异动，似乎与当年济南旧案有关。
周必贤神色一凝：告诉云鹤，务必护她周全。赵王那边...先不要打草惊蛇。
沉吟片刻，他又道：传信给唐姑娘让她再次北上山东，青阳济世堂需要她主持大局。
国公爷放心，玄真道，云鹤已经安排妥当。唐姑娘的玄阴之体既已治愈，正好可以大展身手。山东那边灾荒连连，正是需要青阳济世堂的时候。
周必贤点头：告诉唐姑娘，此去山东，不仅要赈济灾民，更要暗中收集赵王府的罪证。当年济南旧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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