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后宅有间极隐蔽的书房,周围总守着些眼神凶狠的人,等闲人靠近不得。老奴有次深夜去送醒酒汤,刚到院门口就被那肃杀之气逼得腿软,却还是仗着身份不起眼,悄悄凑到窗下 —— 就听见里面在吵,说什么‘济南卫’‘漕帮’‘断朝廷援兵’,还有‘起事不能迟’。那时老奴听不懂,只觉得魂都要飞了,手脚冰凉地退了回去。”
“后来老奴才想明白,夫人定是也察觉了这秘密。她武功好、心思细,或许是想拿这把柄换自己和孩子的活路,甚至…… 还抱着苏老教主说的‘凭皇子生母助教起事’的幻想。可朱高燧是什么人?他怎会容得一个知道核心密谋、还是‘邪教’出身的女子拿捏?夫人后来日夜不安、食不下咽,哪里是只因为情爱变故?她是清楚自己踩进了鬼门关,随时会被灭口啊!”
“所以母亲的死,还有唐家满门……” 唐赛儿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清。
“都是灭口!” 韩红英咬牙切齿,眼中燃着压抑十年的悲愤,“夫人的‘产后血崩’是假的,唐家的‘强盗袭杀’也是假的!朱高燧要灭口,要掩盖他的丑闻与密谋;燕王府更不会留着唐通判这颗知道太多的钉子!可笑苏老教主,还以为血洗唐家是为女报仇,殊不知,她不过是替燕王府扫清痕迹的刀,一把杀人不沾血的刀!”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老奴这些年听人说,后来燕王大军在山东打得异常艰难,济南城被铁尚书守得固若金汤,差点功败垂成 —— 说不定,就是因为唐家这颗钉子被意外拔了,他们在山东的布置乱了套……”
所有碎片终于拼合完整:母亲因撞破靖难密谋而死,唐家灭门是为掩盖真相,外婆的复仇成了别人的工具,她的出生与苦难,竟都与那场 “靖难之役” 死死纠缠。唐赛儿身形微晃,玄阴之气又要失控,恰在此时,厢房石门被轻轻叩响,刘渊然的声音带着忧虑传来:“姑娘?云鹤师弟从青州赶回,有要事禀报,关乎昔日济南旧案。”
“济南旧案” 四个字,像强心针般稳住了唐赛儿几乎撕裂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底的脆弱尽数敛去,只剩冷酷的平静:“进。”
刘渊然与风尘仆仆的云鹤推门而入,见唐赛儿苍白的脸色、唇边未擦的血痕,还有桌上的玉佩与信笺,皆是一怔。云鹤先压下惊疑,语速极快地禀报:“贫道查得当年唐通判灭门案疑点重重,官府卷宗语焉不详。但从退役老吏口中得知,案发后不久,有燕王心腹秘密来济南,行事诡秘,似在掩盖皇室阴私,而非简单的‘妖人案’。”
他目光扫过桌上的玉佩,声音压得更低:“更关键的是,当年经手此案的锦衣卫中,有个叫李彪的人 —— 此人手段残忍,专替燕王府办‘湿活’。后来他在靖难中立了功,如今极可能在赵王府任职,还颇得信任!”
李彪!赵王府!
云鹤的话,与韩红英的证词、母亲的绝笔、手中的玉佩,形成了无可辩驳的闭环。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她该称 “父亲” 的人 —— 赵王朱高燧。
“李彪…… 赵王府……” 唐赛儿喃喃念着,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化作寒冰。她攥紧玉佩,声音平稳得令人不安:“此事暂勿深查,免得打草惊蛇。”
刘渊然与云鹤对视一眼,皆知这沉寂是暴风雨前的蓄力。唐赛儿又转向韩红英,语气稍缓:“阿姑,你今后便留在济世堂内堂,打理药材与内务。这里规矩严,能护你周全,过去的事,万不可再对旁人提一个字。”
韩红英泣不成声,连连叩首:“老奴谢小姐恩典!”
送走众人后,厢房内只剩唐赛儿一人,孤灯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孤寂却挺拔。她摩挲着玉佩上的螭龙纹 —— 这便是她血脉的源头,是她悲剧的开端。仇恨如毒藤缠绕心脏,可她清楚,此刻报仇无异于飞蛾扑火:朱高燧是当朝赵王,权势滔天,她如今的力量,不过是蝼蚁撼树。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那里有无数在寒风中挣扎的百姓 —— 力量,便在那里。周廷玉说 “民之所向,方为根本”,刘渊然的 “互助善社” 与 “青阳救世宝诰”,不仅是行善,更是她能依仗的根基。她的仇恨,早已与周家的布局、天下的局势,紧紧纠缠在一起。
此后数月,青阳济世堂在济南府及其周边州县愈发兴盛。韩红英精明干练,且对唐赛儿死心塌地,将内堂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些原无为教的旧人,或因感念苏老教主旧情,或因真心认同互助善社的理念,也陆续前来投奔,带来了更多的人脉和技能,使得济世堂的运转更为高效,根基也愈发稳固。
唐赛儿采纳刘渊然的更多建议,不仅施药治病,更组织中的健壮者,开设工坊,制作御寒的冻疮膏、驱疫的药包,以极低的价格出售或换取物资,让那些贫苦之人不仅能得到救助,更能通过劳动获得尊严和微薄的收入。的名声越发响亮,也越来越神秘。刘渊然暗中推波助澜,将唐赛儿偶尔动用《璇玑谱》内力为人缓解病痛的事迹,巧妙地融入教义传说之中。
王虎的情报网络也有了进展。他逐渐摸清了丰裕粮行的运作模式和背后涉及的官员,甚至发现了一些神秘客商与粮行之间的异常往来,其路线隐隐指向北方。他还查到,济南卫中一位负责漕运巡查的指挥佥事,与赵王府的一位属官竟是连襟…
韩红英也陆续暗中联络上另外三位散落在青州、兖州等地的唐府旧人。她们的口述与韩红英相互印证,提供了更多细节。其中一人甚至回忆起,苏妙清夫人曾在产前数月,让她秘密送过一封信给济南府一位以精通刑名律法着称的老儒生,似在咨询什么,但后来便再无下文。这条线索让唐赛儿心中一动——母亲当年,是否也曾试图留下一些法律层面的证据?
所有的信息,都被唐赛儿一丝不苟地整理、归档,深藏于密室之中。她像是最有耐心的猎手,默默收集着一切可能成为武器的线索,等待着那个或许遥远,但终将到来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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