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声音带着轻颤：明...... 明白了......，眼神却亮得像滇地夜空的星星，勇敢迎上他的目光。忽然，她像炸毛的小狮子般猛地起身，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在软榻上 —— 软榻铺着绣孔雀纹样的厚锦垫，色彩艳丽 —— 自己也挨着坐下，双手撑着他的手臂，带着点不服输的较真：既说我是白虎星，是滇地骄阳，那今日得听我的！咱们先说滇地的猎事，我再教你几招枪法基础！ 锦帐悄然垂落，如瀑布般隔绝外界，帐上缠枝莲纹样在烛火下轻轻晃动，衬得光影朦胧。周廷玉顺势揽住她的肩，指尖碰了碰她腰间的银铃玉带，笑道：好啊，全听沐将军吩咐，只是别把我这文弱书生教得太辛苦才好。 沐春立刻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讲起滇地打猎的趣事 —— 说自己曾追着小鹿跑了半座山，说父亲教她辨野兽脚印的技巧，声音清脆如银铃。偶尔讲到兴奋处，还会拉着他的手比划枪法姿势，力道没个准头，却满是鲜活的生命力。帐内不时传来她的笑声与周廷玉的应和，与漱玉轩的温婉截然不同，如烈火烹油般热烈明快。她讲得兴起，还会轻轻捶他一下：你别笑！我当年可是追着狐狸跑了三里地，比你这坐书房的厉害多了！ 周廷玉故意逗她：哦？那沐将军可要露一手，让我见识下你的本事。 她果然上当，起身就要比划，却因动作太急差点绊倒，周廷玉伸手扶住她，两人一同笑倒在锦被上，金铃般的笑声在帐内回荡。
帐外守夜的侍女听着里面热闹的动静，脸颊不由得红了，双手攥着衣角悄悄退到廊下，不敢多听 —— 里面的笑声太鲜活，像一团燃烧的暖火，连空气都被烘得温柔。直到烛火渐暗，帐内的声音渐渐变得轻柔，侍女才轻手轻脚地添了新烛，又退到远处候着，只留跳动的烛火映着帐幔，将夜色衬得愈发安宁。
千里之外的山东济南府，青阳济世堂后院密室，孤灯如豆。唐赛儿的指尖不自觉滑向颈间 —— 那里曾贴着周廷玉的螭吻星盘玉佩，纯阳之力透过肌肤的灼烫感，即使数月过去仍像烙印般清晰。玄阴之体在寒夜本应冰寒彻骨，此刻小腹却腾起莫名燥热，她无意识蜷缩手指，眼神冰冷锐利如出鞘的匕首。窗外更夫敲过四更的梆子声，寒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窗棂，衬得夜愈寂。她刚收到从金陵传来的密信，信中用青阳宗特有的朱砂暗号标注着：周郎新婚，双姝并蒂。 短短八个字刺得她心口发疼，体内阴阳二气陡然冲撞，逼得她猛地按住桌角才稳住身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强忍身体的躁动走向面前的简陋山东地图，羊皮纸上用炭笔标注着零星符号：△代表锦衣卫据点，○是粮仓，被红圈重点标出的 字正位于济南府赵王府附近。韩红英送来的李彪画像被她用银簪钉在地图旁，画像上的男子鹰眼钩鼻，与记忆中母亲描述的 穿飞鱼服的恶魔 渐渐重合，眼底寒意更甚。桌角堆着加密的情报卷轴，最上面一卷写着 济南旧案卷宗?洪武三十一年，蜡封已被体温焐化，露出泛黄纸页 —— 那是母亲苏妙清当年被诬陷 巫蛊惑众 的证词，末尾赫然盖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朱印，红印已发黑，却像鲜血般刺目。
周廷玉......，她无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苦涩，喉间泛起他掌心按在她丹田时的灼热 —— 去年在金陵，她玄阴之体发作，是他用纯阳之力压制；星盘玉佩的柔光中，两人气息交融的战栗；他低哑说 时，唇齿相触的微凉 —— 这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与此刻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玄阴之体被纯阳之气滋养过的经脉，此刻隐隐传来暖意，与恨意交织。他的世界正红烛高照，宾客盈门；她的战斗却在无边夜色下，与鬼魅为伍，以鲜血为墨。案上青铜香炉里，艾草与苍术的烟气袅袅上升，却驱不散心中孤寂。一丝复杂情绪掠过 —— 年节时济世堂外孩童的爆竹声提醒的团圆，对他新婚的莫名酸涩，玄阴之体对纯阳之气的本能渴求 —— 但很快被更深的恨意与决绝覆盖。她提笔蘸了朱砂，在李彪的位置画了个血色叉号，批注：正月十五，花灯夜，取虎符，为母复仇。 窗外，零星爆竹声提醒着新年，却更衬出她身世的孤寒与复仇路的冰冷。唯有案头那株从黔地带回的 雪里红 梅枝，在寒夜里倔强绽着花苞，花瓣上的霜花，像极了那晚他落在她眼角的泪珠，带着转瞬即逝的温暖。
同一片夜空下，金陵皇宫深处，玉宁公主朱玉宁屏退宫女，独倚雕花窗，望天际冷月如银盘。月光清冷，洒在身上让她不由得裹紧衣衫。她手中无意识揉搓着一方绣并蒂莲的丝帕，帕角绣着极小的 字 —— 那是周廷玉的表字，是她当年偷偷绣的，从未敢让旁人看见。殿内侍立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已燃至尽头，只剩一点余温，正如她心中残存的念想，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禄国公府盛大婚礼的种种描述已传入深宫： 干戈 仪仗的对峙，皇帝亲赐 日月同辉 金匾，甚至周廷玉为夏雨柔描眉的细节，都被好事的内侍添油加醋地报来。她能想象那煊赫场景 —— 红绸从府门铺到街口，西南文武官员着绯色官袍列道相迎，土司们献上的翡翠珊瑚堆成小山。想起那日驿馆雨夜的偶遇 —— 她不慎滑倒，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睫毛上的水珠，闻到他身上的淡墨香，那一刻的慌乱心跳至今清晰。可如今，他怀抱新人，享受阖家欢乐；她却在深宫之中，对着冷月咀嚼永不能言的心思，像被遗忘的石子。窗外隐约传来长春宫的宴乐与爆竹声，衬得这偏殿愈发寂寥，连烛火都显冷清。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书签，上面刻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 这是他当年送的生辰礼，摩挲着光滑的字迹，指尖传来冰凉。一丝苦涩与怅惘萦绕心头，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冰冷夜气中，只余冷月照着她孤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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