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抵达夏府时,门前已挂了灯笼。夏府的书房里,药香混合着炭火气,暖意融融。夏元吉半靠在榻上,见女儿女婿进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掩盖不住深深的疲惫,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外面又闹元宵,你们何必特意过来。”
周廷玉执起温在热水里的锡壶,给岳父斟上一杯家乡带来的“禄水秋白”,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轻轻晃动。一股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带着故乡熟悉的气息。他温言道:“岳父为漕运、为营建事操心劳力,小婿帮不上大忙,只能带点薄酒,给您暖暖身子,解解乏,略尽孝心。”
翁婿二人正说叙话,门房来报说文渊阁大学士杨荣来了。夏元吉和周廷玉慌忙迎了出去,杨荣披着一件玄狐斗篷,带着一身寒气进屋,一边解下冻得硬邦邦的暖耳,一边笑道:“真是巧了,我正有事要找夏尚书商议三大殿木石采办的细则,没想到韫之你也在这里,正好可以一同参详。”
几人重新落座,仆人添了杯盏。杨荣喝了口热茶,驱散了寒意,看似随意地提起:“今日早朝,工部李庆又旧事重提,说要加征西山一带的窑税,来填补营建费用的窟窿。汉王殿下当即就附议,还说‘北地苦寒,民生多艰,正该用这些税银来养民’。”
夏元吉闻言,脸上立刻现出愠色,冷哼道:“他倒会唱高调!北平新迁来的百姓还没完全安稳下来,各地灾荒的奏报也没断过,这时候加税,无异于竭泽而渔,不是逼着老百姓造反吗?真是岂有此理!”
周廷玉静静地听着,等岳父说完,才缓声开口,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小婿前几日翻阅《北平志》,看到记载说元朝时西山曾有官窑上百座,后来因大地震,多数坍塌湮灭了。我在想,或许可以仿效宋朝时的‘窑券’旧例,允许商家和百姓认领这些废窑,出资重建,朝廷允诺他们三年内免税。这样,既能让民生计有靠,荒地得以利用,待窑场恢复生产,税源自然也就有了,可谓一举多得。”
杨荣听了,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抚掌道:“韫之这个想法切实可行!既考虑了朝廷用度,又体恤了民情。明日朝会上,我就用这个理由去驳李庆。不过……”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神色也凝重了几分,“汉王近来对民政事务插手越来越多,恐怕意不在那点税银,其志非小。太子殿下在南京,对此也颇为忧虑,还望夏尚书与韫之多加留意。”正说着,窗外寒风裹挟着一阵幽怨的箫声隐约飘来,如泣如诉,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夏元吉侧耳听了片刻,摇头叹息道:“这调子,凄清哀婉,莫非就是市井间传说的‘权贤妃魂归曲’?迁都定鼎,本是开万世太平的伟业,如今却和前朝宫闱的哀怨牵扯在一起,听起来真不是滋味,令人心中怅然。”
周廷玉心中微微一动,那箫声的空灵幽怨,让他莫名想起那日在“澄清闸”感受到的诡异阴冷气息,两者之间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关联。但他没有表露,只是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将众人的思绪引向别处:“晚生听钦天监的人说,今年北斗第七星‘瑶光’格外明亮,主文运昌盛。北监新收录的荫监生里,颇有几位勋贵子弟文章写得不错,可见陛下迁都揽才,已初见成效了。此乃国家祥瑞之兆。”
杨荣会意,立刻笑着接话,缓和了方才略显沉重的气氛:“是啊,比如韫之你的那位堂弟周棋武,他那篇《漕渠疏》就写得很有见地,条理清晰,切中时弊,连太子殿下都曾问起过,后生可畏啊。”几人于是借着谈论学问人才,将方才的话题轻轻揭过,书房内暂时恢复了之前的暖意。但周廷玉知道,杨荣今日过来,绝非偶然相遇或单纯议事,朝堂上的风波,已经越来越近了,而这书房中的片刻宁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间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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