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气氛最热烈时,寨外传来马蹄声。一骑快马驰来,马背上正是去而复返的奢香。她利落地翻身下马,身后跟着两名彝兵,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木箱。
“刘先生,周同知,”奢香走到近前,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更添几分英气,“家父得知贵院落成,特命我送来贺礼。些许盐铁、布匹,不成敬意,愿周氏基业,自此稳固如山!”
刘伯温捻须微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奢宣抚使有心了,代老夫多谢。奢香小姐一路辛苦,请入内歇息。”
奢香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正在人群中忙碌着分派食物的周起杰,见他虽衣着简朴,却指挥若定,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心头微微一热。刘瑜适时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妹妹来得正好,且随我去看看你的房间。”说着,便引她走向内院那座清雅的吊脚楼。
夜色渐深,乡邻们带着酒意和满足渐渐散去,新院落恢复了宁静。正房堂屋内,一盏油灯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刘伯温、周起杰和刘瑜围坐在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前,桌上摊开了一幅墨迹尚新的西南山川舆图,虽简略,却大致勾勒出各方势力范围。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在三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刘伯温的手指落在图上黔西北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清晰:“院子是立起来了,但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起杰,你虽顶着「永宁路同知」的名头,可在这里,在元梁王和各大土司眼里,这名号非但不能护身,反而是催命符。无兵无卒,空有一个名头,如同小儿持金过市。”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点过几个关键节点:“水西霭翠,势力雄厚,野心不小,对元、明皆阳奉阴违;乌撒诺哲,狡黠如狐,惯于骑墙;芒部奢弟,与奢禄虽同出一支,却未必同心,且贪婪暴戾;还有那元梁王巴匝剌瓦尔密,虽困守云南,在这黔地仍有不少余孽听其号令,妄图凭借山川之险,负隅顽抗。这几方,哪一方都不是易与之辈,都对大明,或者说,对任何可能打破此地平衡的力量,心存忌惮,甚至杀意。”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映得周起杰眉头紧锁。他深知刘伯温所言非虚,自己此刻就像立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这同知之职,是机遇,更是烫手的山芋,无形的枷锁。
“学生明白。”周起杰沉声道,“眼下唯有隐忍,借奢宣抚使暗中支持之便,先在小龙塘扎稳脚跟,积蓄力量。练兵、屯粮、结寨自保,方是正道。”
刘伯温赞许地点点头:“正是此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升献与陛下的九字真言,放之此处,亦是金科玉律。”
与此同时,吊脚楼上房内。
刘瑜取出一套自己未曾穿过的干净寝衣,递给奢香:“妹妹,奔波一日,换上这个歇息吧,虽不及你家里的,倒也舒适。”
奢香却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厚重的、以羊毛捻线织成的“查尔瓦”(披风),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霾:“多谢姐姐,我……我穿着这个就好。”
刘瑜何等聪慧,见她神色有异,绝非寻常怕冷或者客气,便柔声问道:“妹妹,可是心中有事?此处并无外人,但说无妨。”
奢香抬起头,看着刘瑜清澈而真诚的眼睛,心中筑起的堤防裂开了一道缝隙。长久以来,因那“白虎煞”之名背负的沉重与孤寂,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声音有些发颤,将那段被视为不祥、克尽血亲、刑杀未来夫主的隐秘身世,以及寨中老毕摩的断言,低声诉说出来。
“……阿姐,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生来便是如此。阿爷因我迁坟遭雷击,寨中牲畜因我莫名暴毙……他们都怕我,连阿爸看我的眼神,有时也带着复杂。我……我这样的命,如何敢靠近他?”那个“他”,自然指的是周起杰。她又说起那个梦,梦中的青衫少年与周起杰的身影重合,说起韭菜坪斩龙时,那冥冥中与周起杰体内龙煞本源的奇异感应,每一次靠近,都让她既悸动又绝望。“天意让我遇见他,却又给我这样的命格,这不是捉弄是什么?”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深色的查尔瓦上,洇开小小的深痕。
刘瑜静静地听着,心中震撼,亦泛起深深的怜惜。她拉起奢香冰凉的手,语气异常坚定:“妹妹,你信我么?”
奢香含泪点头。
“我随父亲略通命理之术。你且将生辰八字细细说与我听。”
奢香略一迟疑,还是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刘瑜凝神静气,以指沾了杯中清水,在桌面上细细勾画推演起来。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口中念念有词。烛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专注,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对话。
良久,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抓住奢香的手:“妹妹!你错了!大错特错!”
奢香被她吓了一跳:“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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