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被稳稳抬起,行进在通往皇城的御道上。平素此时,街道两旁早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赶车人的鞭哨声、轿夫脚夫的嘈杂声交织成帝国都城的晨曲。然而今日,御道两旁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所有的店铺门窗紧闭,路上行人绝迹。只有一排排盔甲鲜明、按刀而立的五城兵马司兵卒,如同冰冷的铁桩,钉在道路两侧。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松散或好奇,而是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戒备,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紧紧追随着这乘缓缓移动的绿呢大轿!
胡惟庸猛地掀开轿帘一角,目光扫过那些兵卒冰冷的脸孔和紧握刀柄的手。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沿着脊椎直冲头顶!完了…朱元璋动手了!这是清道!是断其后路!轿子并未如往常般,在承天门外接受例行查验后直入皇城。行至午门外的巨大广场,便戛然停下。
“相爷,请下轿。” 一个尖细、平板,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如同刀片刮过琉璃。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王景弘。
胡惟庸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轿门。
午门外,黑压压站满了身着各色朝服的文武百官。王景弘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上前一步,展开手中一卷明黄色的绫帛,尖利的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异常刺耳:“陛下口谕:着中书右丞相胡惟庸,即刻至谨身殿西暖阁见驾!余者百官,于殿外候旨!不得喧哗!”
“臣…遵旨。” 胡惟庸他躬身领旨时动作依旧保持着宰辅的仪度。然而当他直起腰背,在王景弘和四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身着金甲、手按腰间佩刀刀柄的“大汉将军”的“护送”下,一步一步走向午门时,所有人都能看出他那看似沉稳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金砖,而是烧红的烙铁。
谨身殿西暖阁里的气氛比午门外的广场更加压抑百倍。暖阁内焚着上好的龙涎香,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冰冷。窗棂紧闭,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光,只有几盏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朱元璋并未坐在御案之后。他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映在明黄色的帷幔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他似乎在凝视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目光落在西南那片层峦叠嶂、用朱笔勾勒出的区域。
胡惟庸在王景弘的引导下,踏入暖阁。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他撩袍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胡惟庸,叩见陛下。” 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朱元璋没有回头。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以及胡惟庸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朱元璋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看跪伏在地的胡惟庸,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雷霆震怒,也无痛心疾首,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然而,正是这种平静,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令人胆寒。
“惟庸,”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如同在闲话家常,却字字如冰锥,刺入胡惟庸的耳膜,“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胡惟庸浑身一颤,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回…回陛下,臣自至正十五年投效陛下麾下,至今…已二十有三载矣。”
“二十三年…” 朱元璋轻轻重复着这个数字,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不短了。朕记得,当年在应天,你只是个小小的宁国知县。朕看你机敏,提你入中书省参知政事…后来,汪广洋庸懦,李善长老迈,朕便将这总揽机枢、调和阴阳的担子,交给了你。”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陛下隆恩!臣…臣万死难报!” 胡惟庸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如筛糠。
“万死难报?” 朱元璋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笑容,“是啊,万死难报。所以,你就用隐匿外邦贡品、盗伐皇陵风水巨木、私许藩王尊号、构陷封疆大吏、图谋染指京营兵权……来回报朕的隆恩?”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语速平缓,但每一个罪名被清晰吐出,都如同重锤砸在胡惟庸的心口!
胡惟庸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喊冤,想将一切推给下属,但在朱元璋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注视下,所有狡辩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意义的嗬嗬声。
朱元璋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如同影子般的王景弘:“念。”
“奴婢遵旨。” 王景弘躬身,从袖中取出一份誊抄的文书,尖细的声音在死寂的暖阁中响起,清晰而冰冷地宣读着刑部尚书的奏报,以及杨铿在诏狱中那字字泣血的供词摘要。每一句,都指向胡惟庸那无法洗脱的滔天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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