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一日，夜幕如墨，沉沉压在辰国京城的上空，连星子都藏进了厚重的云层里。将军府卧房内，烛火在银台里轻轻摇曳，昏黄的光影爬上雕花墙壁，将柳诗音与钟离御霆的身影拉得颀长，又随着烛芯的跳动微微晃荡。
柳诗音坐在铺着软垫的床沿，身前的梨花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叠得方方正正的墨色棉袍、装着金疮药的白瓷小瓶，还有一小袋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她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将每件衣物都仔细抚平褶皱，再小心翼翼地放进那只泛着陈旧光泽的牛皮行囊中。“边塞风寒最是磨人，这些棉絮都是新弹的，针脚也比寻常衣物密些，能挡些风雪。”她一边叠着衣物，一边轻声念叨，尾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钟离御霆在一旁静静伫立，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里沾着细碎的烛火光影，像落了层碎星，她的指尖因为连日赶制衣物有些泛红，却依旧动作轻柔，仿佛在打理什么稀世珍宝。他走上前，拿起一旁叠好的玄色披风，指尖抚过边缘细密的针脚——那是她前几日熬了几个通宵赶制的，连披风角落都悄悄绣了朵忍冬花，取的是“耐寒忍冬，平安归来”的寓意。“这件披风最厚实，行军途中定能派上用场。”他声音低沉温润，“诗音，你的心意，我都懂。”
柳诗音抬头时，目光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眼中瞬间泛起水光，像盛着两汪盈盈清泉。“将军，此去山高路远，战场刀枪无眼，你定要万事小心。”她说着，从妆奁中取出个绛红色荷包，上面用金线密密绣着交缠的“霆”与“音”，针脚间还藏着几簇薄荷，那是她最爱的花草。她将荷包轻轻放进囊袋角落，指尖反复摩挲着锦缎布料，像是要将体温也一并存进去：“这荷包你带在身边，愿它能护你平安，等你回来。”
钟离御霆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滚烫，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力道紧得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诗音，我不在的日子，你要按时吃饭，夜里读书莫要到太晚，睡前让丫鬟留盏灯。”他顿了顿，又细细叮嘱，“府里事若拿不定主意，就问张管家，他跟着我多年，稳妥可靠。莫要为我忧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柳诗音用力点头，将泪水憋回眼眶，睫毛上却已挂着晶莹水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翅。“我知道，将军也要记得歇息，粮草军械虽重要，你的身子更要紧。”她抽出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锁骨，两人都微微一颤，空气中瞬间漫开淡淡的不舍。
行囊收拾妥当，牛皮袋鼓鼓囊囊的，装着满当当的牵挂。两人并肩坐在床沿，手握着手，默默无言。烛火在空气中跳动，将彼此的影子映在墙上依偎着，静谧里裹着化不开的离愁，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涩。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两下便敲走了一更，提醒着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
出征那日，晨曦刚漫过城墙，天边只泛着抹清冷的鱼肚白，寒气丝丝钻进衣领，裹着京城的每个角落。钟离御霆和柳诗音早早起身，柳诗音为他系铠甲系带时，冰凉的甲片硌得指尖发疼，她却系得格外认真，将每处都勒得紧实。沉甸甸的行囊被她递到他手中，压着两人未说尽的叮嘱。
“将军，一路保重。”她声音发颤，努力想扬起嘴角，担忧却先一步爬上眉梢，将笑意压了下去。
钟离御霆紧紧回握她的手，目光坚定如磐石，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诗音，等我回来。”话音落，他决然转身，银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步伐沉稳地走出将军府，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便再难挪动脚步。
柳诗音站在府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湿痕。风掀起她的裙摆，像一只欲飞却不舍的鸟，在原地打着旋。
不多时，钟离御霆的身影出现在雅韵坊门口。此时坊内尚未苏醒，朱漆大门半掩着，飘出淡淡的熏香，静谧中透着慵懒。楼阁在晨光中影影绰绰，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惊起几只早起的鸟儿，啼鸣声清脆，却更显周遭空旷。
他径直走进坊内，锦娘妈妈听闻通报，匆忙从内院赶来，鬓边珠花还没插稳，见他一身戎装便知来意，眼中浮起忧色：“将军早来，是为诗音吧？”
钟离御霆点头，神色凝重如霜：“锦娘妈妈，今日我便出征边疆，战事凶险，吉凶难料。诗音性子纯良，不谙世事，这京城人心复杂，我实在放心不下。”他看向闻讯赶来的绯颜、云影等人，她们脸上都带着关切，便继续道，“我离京的日子，还望妈妈和姐妹们多照看她，莫让她受委屈。”
绯颜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将军放心，诗音妹妹如亲妹，我定会护着她。”
静姝捧着刚沏的热茶，柔声附和：“诗音常来坊里，我们日日陪着，绝不让人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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