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房门突然被“哐当”一声撞开，力道之大让雕花门板狠狠撞在木墙面上，又带着碎木渣弹回半寸。木屑簌簌落在青砖上，惊得屋内四盏铜台烛火猛地晃了晃，将梁柱旁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连空气中浮动的熏香都乱了几分，混进门外带进的尘土气息。
慕容老太太扶着门框踉跄闯入，银白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鬓角，几缕被汗水濡湿，黏在满是皱纹的脸颊上。她平日最看重的绛紫锦袍此刻狼狈不堪，领口的珍珠扣崩落了两颗，下摆不仅沾着尘土，还被扯出一道半尺长的狰狞口子，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素色衬裙——全然没了慕容府主母的端庄，倒像个慌不择路的寻常老妇，连鞋尖的泥点都顾不上擦。
身后的晚棠提着裙摆快步追来，青色侍女服的袖口还留着拉扯的褶皱，发带松了半截垂在肩头，鬓边的银花簪子歪歪斜斜，眼看就要坠下来。她跑到北辰婳面前三步远的地方，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冰凉的地砖透过薄袜传来寒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声音却裹着难掩的喘息与慌乱：“殿下，奴婢……奴婢没能拦住慕容老太太！方才在门外，她挣脱奴婢就往里冲，侍卫顾忌她是诰命夫人不敢动手，奴婢实在拦不住……”
说着，晚棠愧疚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连垂在身侧的帕子都在微微颤抖，不敢去看北辰婳的神色。
北辰婳握着茶盏的手指微顿，温热的雨前龙井透过薄瓷传来暖意，却没驱散眼底半分冷意。她坐在紫檀木描金椅上，宫装的衣摆垂落在青砖上，绣着的暗纹鸾鸟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抬眸看向不请自来的慕容老太太时，目光先扫过对方凌乱的绛紫锦袍，再落在那道渗着血珠的额角——想来是方才冲撞时磕到了门框，最后定格在那双只盛着慌乱与哀求的眼睛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没半分暖意，反倒像结了层薄霜。
老夫人早已顾不上礼仪，踉跄着扑到厅中，对着上座的身影“咚”地一声重重叩首，额头磕在青砖上的闷响，竟压过了窗外的风声。“殿下！求您开恩！求您饶过谦儿这一次！”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厉害，“谦儿他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才挪用军饷，求殿下看在他往日无大过、看在慕容家三代忠君的份上，给他一条改过自新的活路！”
她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额角的红痕愈发刺目，原本凝结的血珠被震得化开，顺着皱纹往下淌，在青砖上留下点点暗红印记。见北辰婳始终没作声，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老夫人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老身知道，谦儿的错按律万死难辞……可殿下，老身的夫君三十年前战死，长子也早已病逝，如今慕容家就只剩谦儿这一个男丁了啊！若他没了，慕容家就真的断根了！”
“呵——”
清脆的冷笑声突然在屋内响起，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打断了老夫人的哭诉。北辰婳缓缓放下茶盏，瓷杯与描金托盘碰撞的“叮”声虽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让晚棠的肩膀又颤了颤，也让一旁的慕容轩悄悄捏紧了袖角。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直看向地上穿着绛紫锦袍的老夫人：“本宫的轩儿，难道不是你慕容家的孩子吗？你口口声声说慕容家断根，却忘了他也是你嫡亲的孙儿？”
老夫人一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这话戳中了心事。张了张嘴想辩解，舌尖却像打了结，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任由那慌乱在眼底蔓延开来。
“既然您只认慕容谦这一个孩子，”北辰婳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连烛火都似被这寒意逼得晃了晃，“那好，今日起，轩儿就此改姓，随本宫姓北辰。往后他与慕容家，再无半点干系。”
抬手唤来内侍时，那穿藏青色宫服的人早已躬身候在一旁，听得吩咐正要应声退下——一旁的慕容轩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到厅中，声音清亮却裹着执拗：“母亲，孩儿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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