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孙德胜,似乎早已习惯,面色如常。
与外面的阳光世界截然不同,诏狱内部昏暗、潮湿、阴冷。墙壁上挂着稀疏的火把,跳动的火焰在甬道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仿佛无数冤魂在挣扎。脚下的石板路常年不见阳光,布满湿滑的青苔。
深入其中,各种声音开始隐约传来:有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有犯人凄厉或压抑的惨嚎,有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更有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无意识的呻吟和呓语,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乐。
偶尔能看到被狱吏拖行的、血肉模糊的囚犯,或者被关在狭窄牢房里、眼神空洞如同死人的身影。这里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黑暗、痛苦和死亡。
王铁柱的呼吸变得粗重,拳头紧紧攥着,显然眼前的景象对他冲击极大。他低声道:“大人…这…这地方…”
林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镇定。他自己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前世的他经历过战火,见识过死亡,但那种现代战争的残酷,与这种系统性的、缓慢的、旨在摧毁肉体和精神的折磨相比,似乎都显得“干脆”了一些。这里是人性被彻底剥离、尊严被肆意践踏的深渊。
孙德胜在一旁察言观色,见林峰虽然面色凝重,但眼神依旧沉稳,心中也暗自诧异。他介绍道:“大人,诏狱共分三层。地上这一层,关押的多是待审或罪行较轻的犯官、牵连案犯。地下还有两层,越往下,关押的犯人身份越特殊,或者罪行越重,看守也越严密。”
他们沿着向下的石阶,来到了地下第一层。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光线更加昏暗,牢房也更加坚固狭窄。惨叫声和刑讯的声音更加清晰。
孙德胜指着甬道深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刑房道:“那里正在审讯一名涉嫌通敌的边将,骨头很硬,用了几天刑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刑房里突然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随即戛然而止,只剩下行刑者粗重的喘息声。
王铁柱的身体猛地一颤。
林峰面不改色,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继续前行。他知道,这就是北镇抚司的日常,是帝国黑暗面的真实写照。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直面这一切。
巡视到地下二层入口时,守卫明显更加森严,需要特殊的令牌才能进入。孙德胜解释道:“下面关押的都是钦犯或涉及谋逆等十恶不赦之罪的重犯,没有指挥使大人或陆大人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林峰没有强求,他知道规矩。仅仅是地上和地下一层,已经足够让他了解这座人间地狱的概貌。
结束巡视,重新回到地面的阳光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那污浊的气息彻底置换掉。王铁柱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向林峰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孙德胜小心翼翼地问道:“千户大人,您看…”
“嗯,基本情况我了解了。”林峰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孙副千户,狱中规矩,一切照旧。但有几点,你需谨记:第一,所有刑讯,需有我的签押方可进行,不得私自动刑;第二,囚犯伙食、医药,需按规制保障,非有必要,不得刻意虐待;第三,所有审讯记录、犯人状况,每日需汇总报我知晓。”
孙德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新上官关注的竟是这些“细枝末节”,但他立刻躬身应道:“是,下官明白,定按大人吩咐办理!”
林峰知道,这些规定未必能完全改变诏狱的黑暗本质,但至少,他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树立起一定的规矩,避免滥刑和毫无意义的折磨。这既是对人性的底线坚守,也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局面——一个秩序井然的监狱,远比一个混乱血腥的魔窟更容易管理。
回到公房,那股诏狱特有的阴冷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身侧。林峰坐在案后,沉默良久。王铁柱默默地给他换了一杯热茶。
“铁柱,感觉如何?”林峰忽然问道。
王铁柱瓮声瓮气地回答:“大人,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俺心里堵得慌。”
林峰叹了口气:“是啊,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但那里关着的,也未必都是该死之人。而我们…有时候就是这架机器的齿轮。”
他像是在对王铁柱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踏入诏狱,意味着他真正开始接触这个帝国最黑暗的核心,他的双手,注定将要沾上更多的鲜血,无论是罪有应得者的,还是无辜者的。这条路,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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