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千户的圣旨和御赐之物带来的喧嚣并未持续太久。京城的权贵圈子如同深邃的湖泊,投入一颗石子固然会激起涟漪,但很快又会恢复表面的平静,只是暗流已然不同。林峰深谙此理,在礼节性的应酬和必要的谢恩之后,他便以“伤势需巩固”、“筹备履职”为由,闭门谢客,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千户所的筹建和暗中布局上。
正式的任命文书和官印很快由北镇抚司下发。林峰被分配到的千户所,编号“丙辰”,位于北镇抚司衙门东侧一片相对独立但不算核心的区域。前任千户因牵扯进一桩旧案(据说与二皇子有些许瓜葛)被调离,位置空悬已有数月,正好被林峰填补。这显然是陆炳有意安排的结果,既给了他一个独立的起点,又避免了与纪纲嫡系人马发生直接管辖冲突。
伤腿在御医的持续治疗和林峰自身顽强的恢复意志下,情况一天天好转。虽然还不能奔跑纵跃,但正常行走已无大碍,只是略微有些跛,不仔细看难以察觉。这让他得以开始正式出入北镇抚司衙门。
第一次以千户身份踏入北镇抚司,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沿途遇到的校尉、力士,无论认识与否,无不驻足躬身,口称“林千户”,眼神中混杂着敬畏、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百户、乃至其他千户,此刻相遇,也大多会点头致意,态度客气中带着一丝疏离的衡量。
林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和与威严,既不显得倨傲,也绝不过分热络。他知道,自己这个“火箭”千户,在许多人眼中还是个需要观察的变数。
他的直属上司,是北镇抚司的两位镇抚使之一,姓刘,一位资历颇深但权势不如纪纲的老锦衣卫。刘镇抚对林峰的到来表现得很是“关照”,亲自带着他熟悉了丙辰千户所的地盘——几排办公的廨房、一个不大的校场、以及隶属于丙辰所管辖的诏狱部分区域和案牍库。
“林千户年轻有为,圣眷正隆,日后这丙辰所,可就靠你大展拳脚了。”刘镇抚拍着林峰的肩膀,笑容满面,但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本官。只是……衙内规矩多,纪纲大人治下尤其严谨,林千户初来乍到,万事还需谨慎些才好。”
这话听着是提点,实则是警告和撇清关系。林峰听懂了,恭敬应道:“多谢镇抚大人提点,卑职初掌千户所,定当谨守本分,依法办事,若有疏漏,还请大人不吝指正。”
刘镇抚呵呵笑了两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借口有事离开了。显然,他并不想过多卷入陆炳与纪纲,或者说林峰与纪纲之间可能爆发的冲突,只想做个太平官。
林峰并不在意。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法的平台和名分,真正的支持和力量,来自陆炳,也来自他自己即将打造的班底。
在千户所简单安顿下来后,林峰第一时间去拜见了陆炳。这一次,不是在陆府,而是在陆炳在北镇抚司内的直房。
陆炳的直房面积不大,陈设甚至比他在家中的书房还要简朴,除了必要的桌椅书架,就是堆积如山的卷宗。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一股淡淡的、属于诏狱深处特有的阴冷气息。
“坐。”陆炳正在批阅一份公文,头也没抬。
林峰安静地在下首坐下,没有出声打扰。他能感觉到,陆炳身上那股属于帝国顶级特务头子的威严,在这间直房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炳才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看向林峰:“腿脚利索了?”
“回大人,已无大碍,行走如常。”林峰答道。
“嗯。”陆炳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丙辰所的情况,刘镇抚带你看了吧?感觉如何?”
“地方尚可,人手空虚,百废待兴。”林峰言简意赅地总结。
“人手的问题,需要你自己去解决。北镇抚司内部,可用之人有,但背景也复杂。纪纲经营多年,耳目众多,你挑人时,需擦亮眼睛。”陆炳放下茶杯,语气平淡,“陛下擢升你,是让你做事,也是让你立威。丙辰所虽偏,但该管的案子,该担的责任,一样不少。做得好,是你分内;做不好,或出了岔子……”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皇帝和陆炳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压力。做不出成绩,或者被人抓住了把柄,这刚得来的千户之位,随时可能成为催命符。
“卑职明白。”林峰沉声道,“卑职已着手筹建班底,梳理旧案,必不负大人期望。”
陆炳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林峰的沉稳和行动力,是他最欣赏的地方。
“眼下就有一件事,可做你立威之用。”陆炳从案头抽出一份卷宗,推到林峰面前,“南城兵马司上报,抓获一伙贩卖私盐、且疑似与漕帮械斗有关的悍匪,牵扯几条人命。案子本身不算太大,但背后可能涉及一些城狐社鼠的关系网。南城兵马司处理不了,按例移交我北镇抚司。纪纲那边将其归为‘寻常刑案’,丢到了丙辰所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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