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点怵自家姐姐和母后,闻言立刻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炫耀。
这时,一旁的骆安、陆昭霆等将领也上前复命,禀报玄武观已彻底肃清,擒杀白莲教众数百,缴获兵器火药无数,正在清点逆产云云。
朱秀宁听着,点了点头,恢复了几分长公主的威仪,对众人道:“诸位将军辛苦了,陛下已乏,具体事宜,明日早朝再行详议。都先退下歇息吧。骆指挥使,陆镇抚,陛下安危还需你二人多费心。”
“臣等遵命!护送陛下、殿下回宫!” 骆安、陆昭霆躬身领命,指挥侍卫们严密布防。
朱秀宁这才转身,亲自搀扶着朱厚熜,柔声道:“熜儿,累了一夜,快回宫让御医再仔细瞧瞧伤口,好好歇着。” 说着,又悄悄对张绥之使了个眼色。
张绥之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对朱厚熜躬身道:“陛下,逆党已除,真凶伏法,青黛、紫苏一案业已水落石出。蒙陛下天恩,特许微臣在宫内便宜行事之权,如今案情已了,微臣不敢僭越,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这是主动交还了那面可以在宫内大部分区域自由通行的令牌,姿态放得极低。
朱厚熜此刻心情正好,又见张绥之如此知进退,心中更是满意,摆摆手道:“爱卿平身。此次破案,爱卿居功至伟,朕心中有数。此事日后再说。你也辛苦了,先回府好生休养几日。”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朱秀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补充道,“哦,对了,出使朝鲜之事,朕准你再多休整十日。半月后,再行启程。”
“微臣……谢主隆恩!” 张绥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跪谢。多出十天时间,无论是处理手头杂事,还是……与某人道别,都宽裕了许多。
朱秀宁听到“出使朝鲜”四字,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掩饰过去,只是扶着朱厚熜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众人簇拥着皇帝和长公主,各自回宫。张绥之则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从东华门出了宫。当他踏出那扇沉重的宫门,回头望了一眼在晨曦微光中更显巍峨神秘的紫禁城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几日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情愫暗生,都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
澄清坊,张宅。
当张绥之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推开自家那扇熟悉的黑漆木门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少爷回来啦!”
他刚迈进门槛,两个如同蝴蝶般欢快的身影便从院内扑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正是花翎和阿依朵。
“绥之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就是!说好只去一晚,这都几天了!担心死我们了!”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关切。花翎撅着小嘴,阿依朵则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生怕他少了块肉。
张绥之看着她们纯真的笑脸,闻着家中熟悉的淡淡墨香和花草气息,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仿佛瞬间被驱散了大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伸手,宠溺地揉了揉两个小姑娘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这几天宫里事情多,绊住了脚。”
“事情多?是不是又破了大案子?”花翎眼睛一亮,摇晃着他的胳膊,“快讲讲!快讲讲嘛!是不是像戏文里那样,有飞檐走壁的刺客?有密室杀人?”
阿依朵也用力点头,满脸期待:“对呀对呀!还有那个狼桃!绥之哥哥你之前还说可能有问题,结果我们今天早上好奇,偷偷尝了院子里那个红果子,可甜了!根本就没毒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张绥之被她们缠得没法,看着她们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故意板起脸道:“你们两个馋丫头,还敢偷吃!那案子说来话长,曲折离奇着呢!想知道?”
“想!” 二女异口同声。
“那还不快去给少爷我弄点热乎的吃食来?忙活一晚上,又饿又累。咱们边吃边讲,如何?” 张绥之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
“好!我们这就去!” 花翎和阿依朵闻言,立刻像得了圣旨一般,欢呼一声,松开他的胳膊,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冲向厨房,“绥之哥哥你先回屋歇着!我们给你下碗鸡汤馎饦,再切盘酱肉!”
看着她们雀跃的背影,张绥之摇头失笑,心中充满了安宁与温馨。他抬步走向自己的书房兼卧室,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书卷气扑面而来。他脱下沾满尘灰的劲装,随手扔在椅背上,然后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直挺挺地倒在了那张铺着干净青布褥子的硬板床上。
床板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连日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朱秀宁扑过来时那带着泪光的脸庞、担忧的眼神,以及她身上那缕淡淡的、与众不同的馨香……
“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案件终于了结,潜在的威胁暂时清除,皇帝安然无恙,还多了十天的缓冲期。更重要的是,他与她之间,似乎也因这次共历生死,而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更深层次的羁绊。
厨房里传来花翎和阿依朵清脆的说笑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空气中开始弥漫开食物温暖的香气。窗外,天色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已然来临。
张绥之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现在,他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好好睡一觉。至于几天后即将启程前往朝鲜的那段注定不会平静的旅程,以及未来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都等睡醒了再说吧。
他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闻着近处饭菜的香味,感受着身下床铺的坚实,渐渐地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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