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晨曦艰难地穿透笼罩京城的薄雾。辅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一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熬夜特有的沉闷与墨香。萧逐渊靠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时若伏在书案一侧小憩，手边还摊开着几本医典和那张勾画满线索的宣纸。
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书房门外停下，传来三长两短的特定叩门声。
萧逐渊骤然睁开双眼，眸中毫无睡意，一片清明锐利。“进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沉稳有力。
书房门被推开，严锋带着一身山林间的寒露与尘土气息快步走入。他发髻微乱，衣袍下摆沾着泥点和刮痕，脸上带着连夜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
“爷！夫人！”严锋抱拳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紧，“属下回来了！望北峰，果然有重大发现！”
萧逐渊豁然起身，时若也立刻清醒过来，走到他身边。两人目光灼灼地看向严锋。
“慢慢说，仔细说！”萧逐渊沉声道，亲自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严锋。
严锋接过茶盏，也顾不上喝，便将昨夜探查望北峰的经过，巨细靡遗地禀报上来。从发现小径上被刻意掩饰的足迹和军用引信材料，到确认古塔暗哨、看到核心成员佩刀上的飞鸟纹，再到塔后发现的疑似火药库洞口以及那隐约的硫磺硝石味，最后是意外暴露、发出响箭信号以及成功撤离。
随着他的叙述，萧逐渊与时若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尤其是当时若听到“硫磺硝石味”和“疑似火药库”时，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握住了萧逐渊的手臂。
“你们确定，那响箭是信号？塔内追出来多少人？”萧逐渊追问细节，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透过严锋的叙述，亲自看到那座隐藏在深山中的罪恶巢穴。
“确定是信号，绝非寻常响动。”严锋肯定道，“追出来的，明面上有七八人，身手都不弱，反应极快。塔内具体有多少人，无法确定，但绝不会少。而且，他们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这时，负责绘图的影卫“墨痕”也将那份精心绘制的油绢地图呈上。地图虽小，却极为详尽，古塔结构、暗哨位置、疑似火药库、周边地形、可能的进出路线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萧逐渊将地图在书案上铺开，时若也凑近细看。两人的目光在地图与旁边那张线索脉络图之间来回移动。
“望北峰，舍利塔，火药库，‘青蚨’标记……”萧逐渊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古塔位置，声音冰冷，“这里，就是‘玄鸟’的老巢！至少是极其重要的一处据点！”
他猛地抬头，看向严锋，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杀伐之气：“严锋，你们做得很好！立了大功！现在，立刻去休息，两个时辰后，还有重任！”
“是！爷！”严锋精神一振，领命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萧逐渊与时若二人。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两人眼中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断。
“渊郎，”时若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他们竟然在西山也藏了如此大量的火药！这是要将京城，将皇宫都置于何地？！”
萧逐渊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到她手心因用力而泛白的指甲印。他的眼神冷冽如万载寒冰：“原本还想再放长线，钓出‘玄鸟’本体。但现在看来，不能再等了！这巢穴必须立刻端掉！多留一刻，京城就多一分危险！”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明黄诏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开始书写奏折。他要将望北峰发现“青蚨”巢穴及大量火药的情况，加急密奏景帝！同时，请求即刻调动兵马，围剿望北峰！
“阿渊，”时若看着他奋笔疾书的背影，轻声道，“调动大军，动静太大，会不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提前引爆火药？”
萧逐渊笔锋不停，头也不抬地答道：“所以，不能只靠明面上的大军合围。必须双管齐下，甚至三管齐下！”他写完最后一笔，将奏折密封好，唤来心腹，命其以最快速度直送宫内。
随后，他转向时若，眼神锐利而冷静：“第一，奏请陛下，明发上谕，以演练或搜山为由，调京营精锐，封锁西山所有出入口，形成合围之势，震慑敌人，切断其外逃与增援之路。此为‘明棋’。”
“第二，”他走到沙盘前，指着望北峰的位置，“派出最精锐的‘影卫’和皇城司暗卫中的好手，组成一支奇兵，携带强弩、火油及对付火药的特殊装备，由熟悉地形的严锋带队，趁夜色或有利时机，从隐秘路径潜入，执行斩首与破坏任务！首要目标是控制或摧毁那个火药库，其次才是擒杀‘玄鸟’！此为‘暗箭’。”
时若凝神听着，补充道：“还需防备他们声东击西，或者……在京城内部同时发动骚乱，呼应西山。”
“不错！”萧逐渊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这就是第三点！我们必须稳住京城内部。那份从冯保处得来的渗透名单，上面的所有人，尤其是军中那几个将领和皇城司的周奎，必须在我行动开始的同时，由陛下下旨，以其他名义暂时控制起来，剥夺其权柄，确保京城防务万无一失！宫内的芸香及其可能存在的同党，也要由李德全配合，严密监控，必要时果断拿下！”
他的思路清晰，布局周密，俨然一位运筹帷幄的大将。时若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充满了信任与依靠。
“还有一事，”时若想起什么，走到药架前，取出几个瓷瓶，“这是我根据那‘彼岸膏’和控制死士的药粉，连夜赶制出的几种解毒丹和迷烟。虽不能完全化解，但或可削弱药效，扰乱对方。让严锋他们带上，以防万一。”
萧逐渊接过瓷瓶，小心收好，深深看了时若一眼：“辛苦你了，若儿。”
时若摇摇头，目光坚定：“与你并肩，何谈辛苦。”
行动计划已定，萧逐渊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调兵遣将。一道道命令如同无形的波纹，从辅国公府迅速扩散出去。皇城司暗卫开始秘密集结，京营兵马也在不动声色地调动，一张针对望北峰“青蚨”巢穴的天罗地网，正在黎明后的京城悄然铺开。
而此刻，西山望北峰上的那座古塔，在晨曦中依旧沉默矗立，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一无所知。塔内的“玄鸟”及其党羽，是否已经因昨夜影卫的探查而警觉？他们手中掌握的火药，又会给这场围剿带来怎样的变数？
一切，都等待着夜幕降临，或者，某个一触即发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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