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记起来了。”景帝淡淡道,目光越过瘫软的周明远,转向同样面无血色的刘文焕,“刘文焕,你呢?永熙十三年腊月,你尚在吏部任主事,协助文选司考核外官。可曾收过一笔‘酬谢’,白银五百两,明珠十颗?”
他顿了顿,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刘文焕的心上:“账册记载,汇款票号是‘通德银庄’,票根存底就在大理寺旧档之中。要不要朕现在让人去取来,与你家中账目对一对?”
“臣……臣有罪!”刘文焕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地,以头抢地,额头撞得金砖砰砰作响,“臣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收了不该收的钱!求陛下饶命啊陛下!臣再也不敢了!”
周明远与刘文焕,不过是朝堂上不起眼的小吏,却是连接“账册数字”与“真实人物”的关键人物。他们一垮,那张看似虚无缥缈的构陷之网,瞬间显露出狰狞的血肉,将二十年的隐秘与肮脏,赤裸裸地暴露在天光之下。
先前为吴振雄激烈辩白的冯御史,此刻面色铁青如铁,嘴唇紧抿,再也不敢发一言。他能感受到周围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嘲讽,有鄙夷,更有惶恐。
周文谦依旧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可袖中的手早已捏得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冷汗哗哗往下淌,不多时就将里衣浸透,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他知道,火,已经烧到了脚下,再不扑灭,便要将他彻底吞噬。
景帝却没有立刻追问他,目光转向了殿中沉默挺立的时若。那道目光里少了几分寒意,多了些许审视与考量。
“时若。”
“臣在。”时若躬身应答。
“朕听闻,归云坞冰窖尸首中,有一具身份特殊,乃前兵部失踪文书刘钊?”景帝问道。
“是。”时若垂眸应答,“经检视司反复勘验比对,尸骨特征、随身信物皆与刘钊吻合,确系其人无疑。其死因为颈部勒毙,窒息而亡,死亡时间约在去岁十月。指甲缝内残留红砖窑特有之红土,胃容物中检出微量类似‘蓝梦’的成分,推测死前曾遭胁迫。尸体手腕、脚踝有长期捆绑造成的旧伤与新伤叠加,可见其生前曾受长期囚禁与折磨。”
“刘钊失踪前,在整理何类旧档?”景帝问道。
“回陛下,据兵部旧卷记载及同僚证言,刘钊失踪前,正奉命整理一批永熙十年至十五年间的西域军需调度存档,其中部分案卷涉及睿亲王当年督办的军械采买与转运事宜,多为涉密内容。”
景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扫过御案上的账册,掠过刘文焕、周明远,最终定格在周文谦脸上。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穿他所有的伪装。
“周尚书。”景帝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冰冷彻骨,“永熙十三年腊月,吏部外官考核,山西布政使司右参议一职出缺。最终补缺者,是时任太原府同知的王涣之。”
他顿了顿,看着周文谦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道:“而账册记载,同年腊月,有一笔‘酬谢周全’之白银两千两、明珠一斛,由‘王府赵管事’经手,送入‘周府’。时间,恰好是在王涣之调任文书下发前三日。”
周文谦的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景帝继续道:“王涣之到任不足一年,便因‘挪用库银、贪墨河工款’被劾下狱,后死于狱中。朕派人彻查,其所贪墨之款项,近半数经多次转手,最终流向了西南黑石寨控制的几处商号,尽数用于购置兵甲、火药。”
“朕记得,当年王涣之是你力荐。”景帝微微倾身,“案发后,你亦曾上疏,痛陈识人不明,自请处罚。朕当时念你多年勤勉,只罚俸了事,未曾深究。”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今看来……周卿,你当年所荐,所‘周全’的,究竟是王涣之其人,还是他背后那条通往西南蛮寨的饷道?你上疏请罪,是真的识人不明,还是为了掩人耳目,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文谦的心上;又像淬了毒的钉子,缓缓敲入他的骨髓。
周文谦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咙里像是堵了沙子,又干又涩,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御座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御案上那本记录着罪证的账册,殿下瘫软认罪的同谋,还有那具在冰窖里承受了无尽折磨的尸体……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将他牢牢困住,无处可逃。
“噗通”一声闷响。
这位在朝堂沉浮二十余载、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的吏部天官,终究没能撑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官帽歪斜落地,露出的发丝已染了霜白。他伏在地上,再不复往日的沉稳气度与高官威仪。
“臣……臣……万死……”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破败而绝望。
景帝看着伏地请罪的周文谦,看了许久许久。然后,他缓缓靠回龙椅,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一本账册,几具尸体,几处现场。”他开口,声音里的倦意终是显露无疑,“便牵扯出如此盘根错节的脉络。二十年……好一个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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