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
长安城并未迎来往日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肃穆。素白的幡旗在微风中无力飘荡，空气中弥漫着香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然而，在这片人为营造的庄重之下，一些不寻常的迹象开始悄然浮现。
先是巡街的武侯发现，某些坊市的狗只无故狂吠，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龇牙低吼；接着，皇城东南角的天空，竟在朝阳初升时凝聚起一小片不合时宜的灰霾，经久不散；更有甚者，太庙附近值守的卫兵私下议论，称昨夜似乎听到庙内有隐约的、非人的低语声……这些零碎的异象，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底层官吏和市井间扩散开来，为这哀悼之日平添了几分诡异。
辰时三刻，太庙。
旌旗仪仗森然排列，文武百官、皇室宗亲身着缟素，按品级勋爵肃立于广阔的庙前广场。庄重宏大的礼乐声中，太后携年幼的新帝，在辅政大臣王相、秦啸岳、陆昭及宗正寺、礼部主要官员的簇拥下，缓步登上高高的祭坛。
祭坛之上，香烛缭绕，祭品陈列。礼部尚书主持仪式，太常寺卿朗声诵读祭文，声音悲怆，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空。一切看似井然有序，符合礼制。
然而，秦啸岳按剑立于御阶之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投射而来，其中夹杂着忠诚、恐惧，以及那些隐藏在悲戚面具下的、冰冷而恶毒的窥伺。他微微侧目，与不远处同样肃立的王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陆昭则静立于太后与新帝身后稍远的位置，双眸微闭，仿佛在养神，但周身隐隐有道韵流转，与昨夜布下的阵法遥相呼应。
沈青桐一身不起眼的宫女服饰，混在侍立于祭坛边缘的宫人队伍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尤其是宗亲聚集的区域，搜寻着那个黑袍人的踪迹。
祭典进行至中场，当太常寺少卿郑远正准备接过流程，引导进行下一项“奠帛”仪式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祭坛上空那片灰霾骤然加深，如同墨汁泼洒，迅速扩散，竟将整个太庙广场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昏暗中！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风凭空而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钱，打着旋儿袭向祭坛，吹得旌旗猎猎作响，百官衣袖翻飞，几乎站立不稳！
“啊！天象示警！”
“是先帝显灵了吗？！”
“不……不对！这风好邪门！”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骚动。许多人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原本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就在这混乱初现的刹那，站在宗亲队列前列的秦王，猛地向前一步，越众而出，指着祭坛上方厉声喝道：“妖风骤起，天象异变！此乃大凶之兆！定是有人倒行逆施，德行有亏，触怒上天，致使先帝不安，降罪于社稷！”
他话音未落，其党羽立刻如同得到信号般，纷纷鼓噪起来。
宗正寺一名官员立刻附和，声音尖利：“秦王所言极是！国丧期间，竟生此等异象，绝非吉兆！臣听闻，近日京城多有怪事，犬只夜吠，阴云聚而不散，皆因朝中有奸佞当道，祸乱朝纲所致！”
御史台的一名御史也趁机出列，虽未直接点名，但言语所指，昭然若揭：“臣弹劾！辅政大臣秦啸岳，恃功骄横，御前擅杀大将，已失人臣之礼！更兼北疆之战，虽胜然过程蹊跷，百万军资去向不明！是否因其杀孽过重，或行止不端，才引得上天震怒，异象频生？！恳请太后、陛下明察！”
裴侍郎更是直接，将矛头隐隐指向了超自然力量：“臣亦听闻，有方外之人，借玄奇之名，干涉朝政，其术诡异，恐非正道！焉知今日异象，非是此辈引来邪祟，亵渎太庙所致？！”
这一连串的指责，如同毒箭，借着天象异变的由头，直指秦啸岳的权威、军功清白，乃至影射陆昭为国师的身份乃邪魔歪道！他们试图将天象异变与政治攻击完美结合，在人心惶惶之际，一举将秦啸岳和陆昭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台下骚动更甚，许多不明真相的官员面露疑惧，交头接耳。太后紧紧搂着被吓到的小皇帝，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放肆！”
一声雷霆断喝，压下了所有嘈杂！秦啸岳须发皆张，一步踏出，雄浑的内力伴随着久经沙场的杀气席卷开来，竟将那诡异的阴风都冲散了几分！
“祭典重地，先帝灵前，安敢妖言惑众，构陷大臣？！”秦啸岳目光如电，直射秦王，“秦王！你口口声声天象异变，指责本帅与国师，本帅倒要问你，你如何断定此异象乃因人而起？而非……某些包藏祸心之辈，暗中施展邪术，故意制造混乱，意图不轨？！”
他此言一出，直接将“异象”定性为“人为邪术”，反将一军！
秦王脸色一变，强自镇定：“秦啸岳！你休要血口喷人！此等天地之威，岂是人力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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