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不,陈先生……我周明远一生很少服人,今天我服了。就按你说的办。”
陈朔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记住,明天见影佐时,你的态度要诚恳中带着委屈,合作中带着保留。你是被卷进麻烦的文化人,不是精于算计的政客。”
“我明白。”
周明远离开后,苏婉清关上门,转身看着陈朔:
“你真的相信他会完全按我们的计划走吗?”
“不完全相信。”陈朔走到窗前,看着周明远消失在颐和路尽头的背影,“但至少,他现在需要我们。而且我给他的方案,确实对他最有利。”
“如果影佐识破了怎么办?”
“那就启动备用方案。”陈朔的声音很轻,“让顾文渊和林墨做好准备,如果明天下午之前没有好消息,就开始转移核心人员。仁孝纸坊的赵守义、文渊阁的顾文渊、下关码头的老赵……这些人必须保全。”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你刚才对周明远说的那些,是早就想好的,还是临时想出来的?”她问。
“一半一半。”陈朔实话实说,“影佐的性格、日方内部的矛盾,这些我都分析过。但陆修文今天的举动,确实出乎意料。不过也好,意外有时候能打破僵局。”
“打破僵局之后呢?”
陈朔转过身,看着苏婉清的眼睛:
“之后就是真正的博弈了。影佐不是竹内,他不会满足于抓几个人。他要的是系统性地铲除我们的网络。而我们,要在他动手之前,把网络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分散、更加难以摧毁。”
“就像你说的蜂巢?”
“比蜂巢更复杂。”陈朔走回书桌前,重新铺开纸,“蜂巢还有固定的结构,而我们要构建的,是一个没有固定结构、却能自我修复、自我生长的生命体。每个节点都是独立的,但又通过看不见的纽带连接在一起。”
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既不是网状,也不是树状,而是一团看似混乱、却又有某种内在秩序的线条。
“这叫什么?”苏婉清问。
“我还没想好名字。”陈朔放下笔,“但它的核心思想是:当敌人以为抓住了一根线头时,这根线头会自动断裂,而整张网依然存在。当敌人以为摧毁了一个节点时,这个节点会在别处重生。”
苏婉清看着那团线条,仿佛看到了金陵城的地下——无数看不见的连接,无数默默工作的人,无数在严冬中依然顽强生长的根系。
“我们能成功吗?”她轻声问。
陈朔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冬夜的寒风立刻灌进来,带着远处秦淮河的水汽,还有隐约的市井声。
“婉清,你看这金陵城。”他说,“一千多年来,它经历过多少次战火?六朝金粉,化作尘土;明初繁华,付之一炬;太平天国的血,辛亥革命的枪……但它还在。为什么?”
苏婉清也走到窗边,和他一起看着夜色中的城市轮廓。
“因为……”她想了想,“因为总有人愿意为它付出?”
“更准确地说,是因为这座城市的记忆没有断绝。”陈朔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清晰,“每一代人都在传承上一代的记忆,同时创造新的记忆。记忆不是写在书上的,是活在人心里的。只要人心不死,记忆就不灭。”
他转回身,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光: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为这座城市创造新的记忆。不是关于战争和苦难的记忆,而是关于抗争、关于智慧、关于在绝境中依然保持尊严的记忆。这些记忆会流传下去,比任何枪炮都持久。”
苏婉清忽然明白了。陈朔做的所有事情——那些精密的计划、复杂的博弈、冷酷的取舍——最终都是为了一个温暖的目的:保存人心中的火种。
“我明白了。”她说,“所以我们要赢,不是为了赢本身,而是为了那些将来会听我们故事的人。”
“正是如此。”陈朔微笑,那是今晚第一次真正的微笑,“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帮我整理一下延安来的新指示,我重新调整一下春节期间的部署。”
两人回到书桌前,煤油灯重新亮起。窗外的金陵城渐渐沉入深夜,而在这间小小的安全屋里,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正在图纸和密码中继续进行。
腊月廿八的夜晚,还很长。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声在冬夜中回荡,渐渐远去。
陈朔抬起头,听着那声音,忽然说:
“明天就是腊月廿九了。”
“嗯。”
“后天就是除夕。”陈朔放下笔,“影佐如果要动手,最可能的时间是除夕夜——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家里团圆,街上人少,便于行动。”
“那我们……”
“我们要在那之前,完成所有部署。”陈朔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明天一天,很关键。周明远去见影佐的结果,会决定接下来的走向。我们要做好准备——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准备。”
苏婉清点点头,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那些密密麻麻的标记、箭头、代号,在煤油灯下仿佛有了生命,在纸上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这张网,正在金陵城的地下悄悄展开。
而织网的人,此刻正坐在灯下,用最冷静的头脑,策划着一场最惊心动魄的博弈。
夜,更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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