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钟声在金陵城上空回荡,却驱不散此刻凝结在颐和路安全屋里的沉重空气。
林墨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额头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这个年轻的画家从未经历过如此剧烈的冲击——亲眼目睹一个日本军官在学者家门口被宪兵带走,而那位德高望重的顾颉刚先生当场晕厥。
“慢慢说。”陈朔扶林墨坐下,递过一杯温水,“藤田是在顾先生家门口被抓的?你亲眼所见?”
林墨猛灌了几口水,强迫自己镇定:“是……我早上陪顾先生回家,他昨天托藤田打听失踪学生的事,约好今天上午给回话。我们刚到家门口,藤田也正好到,还没说两句话,两辆黑色轿车就冲过来……”
他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一幕:藤田惊讶地转身,宪兵队长递上一纸文件,藤田的脸色从困惑到震惊再到苍白。顾颉刚上前理论,宪兵粗暴地将他推开,老人踉跄后退撞在门柱上,然后软软倒下。
“他们用的什么罪名?”陈朔的声音异常冷静。
“‘涉嫌泄露军机,通敌叛国’。”林墨睁开眼睛,“那个宪兵队长说的。他们说藤田利用职务之便,为中国人刺探军事部署情报。”
“军事部署?”苏婉清倒吸一口凉气,“藤田一个心理学专家,怎么接触到军事部署?”
陈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除非……他要找的那个学生,‘墨痕’,涉及到什么军事秘密。或者,有人故意栽赃。”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密集的鞭炮声。除夕正午,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刻,却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
“林墨,你先去医院守着顾先生。”陈朔转过身,“但不要暴露身份,就说你是画会晚辈,听闻先生晕倒前来探望。注意观察周围,看有没有可疑的人也在医院。”
“好,我这就去。”林墨起身,又犹豫了一下,“陈先生,藤田他……会不会有事?”
陈朔沉默片刻:“他是日本人,又是军官,至少性命无虞。但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的要深。”
林墨离开后,陈朔立刻展开一张白纸,开始梳理眼前错综复杂的局面。
第一,藤田被捕。 罪名是通敌,起因是帮顾颉刚找学生。这意味着两件事:要么“墨痕”确实掌握了重要军事情报,要么有人要借机整藤田——或者两者皆有。
第二,码头禁书案。 鹈饲查获五百册《抗战文选》,老赵两个手下被抓。鹈饲一定会顺藤摸瓜,而周明远首当其冲。
第三,顾文渊示警。 三次扶眼镜,最高级别危险信号。书店可能已被重点监控,或者他得到了什么致命情报。
第四,周明远的名单。 明天就要交给影佐,而码头案发后,影佐对名单的期待和压力都会加倍。
“我们需要分头行动。”陈朔抬起头,“婉清,你马上去找顾文渊,但不能直接去书店。用第二套联络方式——去他常去的裁缝铺,说要改一件衣服,留下暗号约他在老地方见面。”
“现在?外面可能都是眼线。”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按正常节奏行动。”陈朔说,“一个商人除夕前改衣服,合情合理。你见到他后,弄清楚三件事:第一,书店现在什么状况;第二,他为什么发最高警报;第三,他知不知道码头的事。”
苏婉清点头,迅速换了件朴素的棉袍,提上一个小包袱出了门。
陈朔独自留在屋里,开始破译一份刚刚送到的密电——不是来自延安,而是来自上海沈清河。自从离开申城后,这是沈清河第一次主动联系。
电文很短,但内容惊心:
墨痕被捕,沪站暴露,敌特渗透至高层。勿再联系,自行隐蔽。珍重。
陈朔的手指微微颤抖。墨痕被捕,沪站暴露,高层有内奸。这意味着上海的地下网络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而“墨痕”正是从上海来金陵的交通员。
藤田帮忙找的,是一个已经被捕的地下党员。而藤田因此被指控“通敌”。
这绝不是巧合。
陈朔烧掉电文,灰烬在火盆里蜷缩成黑色的蝴蝶。他必须重新评估整个局势——如果上海的内奸已经渗透到高层,那么金陵的网络也可能不安全。藤田被捕,可能只是敌人更大规模清洗的开始。
窗外传来孩子的欢笑声,几个穿着新衣的孩童在街边放鞭炮。红色的碎纸在寒风中飘散,像血色的雪花。
陈朔闭上眼睛,开始推演。
假设一: 藤田是清白的,纯粹因为帮顾颉刚而卷入。那么敌人为什么要抓他?可能是因为他在“文化引导”问题上与影佐理念不合,有人借机清除异己。
假设二: 藤田确实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无意中发现了内奸的存在,所以被灭口——或者至少被控制起来。
假设三: 这是一个局,针对的不只是藤田,还有通过藤田可能牵连到的所有人:顾颉刚、顾文渊、周明远……甚至是他陈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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