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师兄转身去催促众人收拾，林异掌心的镇邪墨泛着冷硬的光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墨块沟壑纵横的纹路里。小队踏着残雾返程，山间静得只剩脚步声与衣袂扫过草木的轻响，晨雾渐散后，刺目的晨光穿透枝叶，却始终照不透林异眉宇间凝着的阴霾。他御杖走在队伍最末，频频回望黑风岭的方向，脑海中那道金光屏障的弧度反复浮现，与了悟平日施展佛法时沉稳的灵力波动，竟渐渐重叠得严丝合缝。
黄昏时分，黄林寺山门在望，青灰色的殿宇隐在暮色中，远远便见玄阳师父与联盟几位掌门立在石阶上等候，衣袍在晚风里微微飘动。小队行至近前，玄阳师父目光扫过众人，见虽有伤员拄着兵刃、脸色苍白，却无一人殒命，微微颔首：“辛苦各位，黑风岭一战，想来波折不小。”
林异上前一步，垂眸禀报战况，语气平静却难掩一丝艰涩：“黑风岭确是万邪窟埋伏，布有幽冥鬼阵，由血煞使者坐镇。清虚门李默为媚罗所控，沦为内奸，泄露突袭计划，后自爆赎罪，炸毁部分邪修阵型，我等趁机击碎邪魂晶柱破阵，血煞使者率残部逃窜。”他刻意略去镇邪墨与了悟的疑点，指尖在袖中不自觉蜷起，感受着师父投来的深邃目光：那目光似能洞穿人心，却终究未当场追问。
“家门不幸，竟出此叛逆！”青虚门掌门听闻李默背叛，老泪纵横，抬手捶着胸口，声音嘶哑。周玄道长立在一旁低声劝慰，神色亦是沉痛。玄阳师父抬手按住青虚门掌门的肩头，沉声道：“诸位一路劳顿，先回房休整，伤员随我去丹房疗伤，晚间再议锁妖塔备战事宜。”
众人散去后，林异借故辞别明远师兄，独自绕过后山小径。青石路被草木遮掩，露水滴落的声响格外清晰，他知晓了悟每日此时都会在藏经阁后的菩提树下静坐，复盘修行心法。果不其然，穿过一片竹林，远远便见一道灰袍身影静坐在老菩提树下，背脊挺直，如同崖边孤松，正是了悟。
林异放缓脚步，轻踩落叶走到他身侧站定，沉默如磐石压在两人之间。良久，他缓缓取出怀中的镇邪墨，轻轻放在中间的青石上，墨块与石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师兄，此物你可认得？”
了悟垂眸看向墨块，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袍，指节泛白，却始终未曾抬头，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意：“藏经阁的镇邪墨，师弟何时寻得这般物件？”
“黑风岭，媚罗逃脱的密林中。”林异的声音低沉如潭，目光紧紧锁住了悟的侧脸，“那道阻拦我追击媚罗的金光屏障，蕴含纯正佛法与混沌之力，整个联盟，除了我，唯有师兄能将两种力量融合得如此自然。这镇邪墨，也只有你我二人有资格从藏经阁取用。”
了悟浑身一僵，如同被惊雷击中，肩头微微颤抖。林间风过，菩提叶簌簌落下，落在他的灰袍上，如同卸下不去的重负。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久到林异几乎要失去耐心，了悟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师弟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林异喉头滚动，心中翻涌着痛心与不解，像是有烈火在灼烧，“我只想知道，为何？师兄与万邪窟有血海深仇，师父与你亲弟皆死于他们之手，你为何要助媚罗逃脱？”
了悟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红丝，往日的沉稳被挣扎与痛苦彻底撕碎。他望着林异，嘴唇翕动数次，却没能吐出一句辩解的话，唯有喉结上下滚动，泄露着内心的煎熬。阳光透过菩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志，一半是道义，一半是难言之隐。
“我没有背叛联盟。”良久，了悟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语气却缺乏底气，尾音微微发颤，“只是……有些事，并非你所见那般简单。”
“那是怎样？”林异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是媚罗抓住了你的把柄？还是你觉得与万邪窟合作，能更快复仇？师兄，你忘了师父临终前攥着你的手说的话？忘了我们在师父灵前一同发过的誓，要替枉死之人讨回公道，要护这世间清明！”
了悟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深深的愧疚，双手合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玉佩，是弟弟生前的遗物：“我未曾忘，只是……人心皆是肉长，有些牵绊，我放不下。”他没有明说牵绊是什么，却以沉默默认了自身的动摇，那语气中的无奈与挣扎，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异心头。
林异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渐渐被痛心取代。他知晓了悟性情执拗，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若不是有难以割舍的牵挂，绝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师兄，三日后便是锁妖塔大战，万邪窟势必要倾尽全力。我今日没有将此事告知师父与诸位掌门，是念及近十年的同门情谊，也是相信你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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