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记事起，妈妈对她的态度便时好时坏。
有时会温声细语地给她梳辫子，有时又会冷着脸不理不睬，更多时候，是逼着她去讨好爸爸。
可只要爸爸对她流露出半分亲近，妈妈的谩骂就会随之而来，怪她“勾走了爸爸的魂”，让爸爸分给自己的爱少了几分。
许沁是爱妈妈的。哪怕妈妈常常不管她，任由她自己玩耍，只要妈妈沉浸在木雕里，指尖摩挲着木头纹路时，脸上便会有难得的平静。
可一旦放下刻刀，家里便只剩无休止的争吵，妈妈总骂爸爸出轨，骂一个叫叶婉如的女人，那恨意像毒藤，缠绕在许沁童年的每个角落。
她从未见过叶婉如，却从妈妈的咒骂里，认定那是个要抢走爸爸、破坏家庭的坏女人。
五岁那年，妈妈领着她去参加爸爸的同学会。
宴会上，她见到了一个漂亮阿姨，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眉眼温柔，气质清雅。
许沁年纪小，说不出具体的好看，只觉得看一眼便让人心里舒服。
可妈妈攥着她胳膊的手突然收紧，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直哭，胳膊上很快泛起青紫，妈妈才松了手。
接着，妈妈倒了两杯水，从包里掏出一包药粉，倒进其中一杯，蹲下身对她说：“许沁，你不想爸爸离开我们对不对？
把这杯水递给那个女人，她喝了，就不会再破坏我们家了。”
许沁看着妈妈眼底的疯狂，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安静坐着的阿姨，心里有些犹豫——她喜欢这个阿姨，刚才阿姨看她时，眼神里满是温柔，根本不像妈妈说的那般不堪。
而且爸爸和阿姨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爸爸看阿姨的眼神很复杂，她读不懂，只觉得那里面没有妈妈口中的“爱意”。
可她还是端着水杯走了过去。阿姨笑着接过，柔声问：“听说你叫许沁？
名字真好听，长得也这么漂亮，是你爸爸妈妈真有福气。”
就在阿姨要喝水时，爸爸突然走了过来，没等许沁反应，便从她手里拿过另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后来再听到叶婉如的消息，是妈妈歇斯底里的哭闹，嘴里夹杂着对爸爸的指责，还怀疑爸爸给各路领导送礼，只为了掩盖和叶婉如的关系。
许沁十岁生日那天，她看中了柜台上一只雪白雪白兔子玩偶，兔子的眼睛红红的，像宝石一样发亮。
她缠着爸爸要买，爸爸答应买了，却没直接送给她，而是放在了汽车后备箱里。
那天晚上，她听到爸爸和妈妈吵架，嘴里又再次反复喊着一个名字，还说那个女人，叶婉如她生了个女儿，叫叶子，小名宝宝。
再后来，爸爸铁了心要离婚，对着妈妈吼道：“要不是你当年在同学会上，给他和婉如的酒里下药，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许沁站在门外，手里还攥着那只没拿到手的兔子玩偶，终于明白，妈妈口中的“出轨”，原来藏着这样不堪的过往，而她自己，也曾无意间成了妈妈报复的工具。
许沁又想起那天——妈妈让她给叶婉如端水，那位漂亮阿姨还笑着夸她长得好看，当着她的面喝了那杯水。
她记得清清楚楚，妈妈当时倒了两包药，随手搁在桌上，她以为是糖，不仅把另一杯水里也加了药，连妈妈没倒完的半包也全撒了进去，还用勺子搅了搅。
她本想给爸爸也端一杯，可还没走到跟前，爸爸就从路中间截住她，直接从她怀里夺过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之后的事，她记不清了，只知道“叶婉如”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刺，扎在她的童年里。
她再也没见过那位漂亮阿姨，却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活在他们“一家三口”的阴影里。
小时候，爸爸也曾爱过她，会让她去和小朋友玩，可小朋友都嫌她爱哭，嫌她“不干净”。
她不懂，妈妈明明说这叫“解放天性的艺术”——妈妈是有名的雕刻家，可爸爸总说她雕的东西“连狗都嫌”，若不是靠着他，根本卖不出高价。
爸爸劝过妈妈，可每次换来的都是歇斯底里的哭闹，妈妈说“离婚不可能”。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记得十岁生日前几天，放学时保姆去买东西，让她在路口等着。
就在那里，她看到了爸爸，他正背对着她，把一个小女孩举得高高的。那个穿着白色小裙子、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在爸爸怀里放肆地笑着，一声声喊着“爸爸”，甜得腻人。
爸爸轻声告诉女孩，她叫“徐泱”，三点水加中央的央，多好听的名字。
许沁还看到，爸爸从包里拿出一只白兔子玩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那只，红眼睛像宝石一样亮。
女孩抱着兔子，背着小书包，爸爸对着她亲了又亲，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许沁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记事起，爸爸从未这样抱过她，从未这样亲过她，甚至从未对她露出过这般温和的笑。
原来爸爸也会笑，只是这笑容，从来不属于她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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