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非也下了车，警用雨衣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他走到林见远身边，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像一堵沉默的墙，提供着一种无形的掩护。“动作快。后门消防通道，老位置，监控我的人‘处理’过，有十分钟空窗。”他言简意赅，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他的雨帽和肩章，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林见远没有废话，提着箱子，跟着陈克非迅速没入会所侧面一条狭窄、堆满杂物、散发着霉湿和垃圾混合气味的小巷。雨水顺着肮脏的墙壁流淌，在脚下汇成浑浊的小溪。陈克非对这里显然轻车熟路，他在一扇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特制的钥匙，插入锁孔，手腕用力一拧一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门后是陡峭的、仅容一人通行的混凝土消防楼梯，盘旋向上，隐没在昏黄的应急灯光和浓重的黑暗里。
“上。”陈克非侧身让林见远先进，自己断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铁门，隔绝了外面哗哗的雨声，楼梯间顿时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和沉闷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空气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头顶每隔几米一盏的、功率不足的应急灯投下惨淡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水泥台阶。墙壁上布满霉斑和水渍，像一幅幅扭曲的抽象画。
林见远提着沉重的箱子，机械义肢的关节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右臂肩窝处传来熟悉的酸胀感。他咬咬牙，加快了脚步。爬到大约七层时，一阵奇异的声浪穿透了楼板的隔音，隐隐约约地渗透下来。那是一种低沉、宏大、节奏单调的诵经声，由数百人齐声发出，如同海潮般一波波涌动，其间夹杂着清脆的法铃声和某种沉闷的、仿佛巨兽心跳的鼓点。诵经的词语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直往人脑子里钻，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神摇曳，产生一种想要膜拜的冲动。林见远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声音带来的不适感，他注意到张川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耳朵微微动着，像在捕捉和分析着空气中每一丝声波的细节。
“开始了。”张川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九曜度厄往生经》…配合曼陀罗的致幻香，还有这特定的建筑声场…他们在构建一个强大的精神共振场域。祁明正在吸收这股‘信仰之力’。”
终于，在令人喘不过气的攀爬后，三人抵达了顶楼消防通道的出口。门紧闭着，但门缝下方透出比楼梯间明亮得多的光线，那宏大的诵经声和鼓点声也更加清晰，如同实质般撞击着门板。空气里那股混合的怪味——檀香、曼陀罗、黑狗血干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灼烧后的焦糊味——浓郁到了顶点，几乎令人作呕。
陈克非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侧耳倾听了片刻，对林见远和张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炫目的光线和巨大的声浪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进来！
林见远眯起眼睛，适应着光线，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璇玑厅”内部空间极为开阔，挑高至少有七八米，此刻却被一种近乎魔幻的氛围笼罩。数百名身着统一藏青色服饰的信徒席地而坐，密密麻麻，如同被精心排列的棋子。他们低垂着头，身体随着诵经的节奏微微晃动，口中念念有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狂热、虔诚和迷醉的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大厅的灯光被刻意调暗，只有最前方的高台区域被强烈的聚光灯照亮。
高台中央，便是释比祁明。他身披一件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暗金色法袍，袍子上用银线和不知名的黑色丝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图、扭曲的三足鸟图腾以及各种诡异符文，在聚光灯下反射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为暗金色的金属面具，面具的造型非人非兽，双眼位置是两枚深邃的黑色晶体，仿佛能吞噬光线。祁明双手高举，一手持着一柄造型古朴奇特的青铜短剑，剑身刻满凹槽；另一只手则托着一个拳头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钵盂。随着他口中发出低沉、含混、如同咒语般的音节，他脚下的地板竟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勾勒出一个覆盖了整个高台的、巨大而繁复的阵图轮廓！那红光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脉动，与信徒们的诵经声、鼓点声奇异地同步着。
高台两侧，矗立着两尊一人多高的青铜异兽香炉，炉口正袅袅升腾起浓郁的、带着奇异甜腻感的青烟（曼陀罗香），烟雾缭绕，将祁明的身影衬托得更加飘渺如神只。高台后方，是一整面墙的巨幅壁画——色彩浓烈到近乎妖异，描绘着九位形态狰狞、脚踏星云的“星君”，拱卫着中央一颗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巨大星辰（荧惑星）。壁画前，一字排开九盏造型奇特的青铜灯盏，灯焰竟也是诡异的幽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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