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认为应当坚守中立,坐山观虎斗;也有认为唇亡齿寒,应及早与三晋联合。
齐王听从了后胜等保守派大臣的建议。
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秦国虽强,远在西陲;三晋与楚,方是肘腋之患。且让他们去争,寡人静观其变。”
但暗地里,也加强了对西部边境的戒备,并派出了更多细作前往秦国打探。
燕国,蓟城。
燕王依旧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合纵之议兴趣寥寥,只下令加固北长城,防备胡人,对西面的风云变幻,似乎并不十分关心。
然而,尽管各国心思各异,或积极,或观望,或犹豫,但在秦国那赤裸裸的、令人不安的强大威胁下,一股以赵国为核心,串联魏、韩,并试图拉拢楚、齐的合纵暗流,已然开始悄然涌动。
无数的使节、说客奔波于各国之间,密信在驿道上飞速传递。
一张针对秦国的大网,正在山东六国的恐惧、算计与利益的短暂交织下,缓缓编织开来。
就在六国合纵的暗流开始涌动之际,咸阳宫内,另一场可能影响未来格局的会面,正在悄然进行。
夜色深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在数名便装黑冰台锐士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入咸阳宫侧门,沿着僻静的宫道,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偏殿前。
车帘掀开,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年轻士子躬身下车。
他正是李斯。
此刻,他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竭力保持着镇定。
自那日廷尉府接到神秘指令,让他准备应对王上可能的垂询,他便隐隐感觉到,命运的转折点或许即将到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召见会来得如此之快,且如此隐秘。
一名内侍早已等候在殿外,面无表情地低声道:“李先生,请随奴婢来,王上已在殿内等候。”
李斯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无形乱的衣冠,跟着内侍步入殿中。
殿内灯火通明,却只有寥寥数人。
他的目光瞬间便被那端坐于主位之上、不怒自威的老者吸引——正是秦王嬴稷!
而在秦王下首,如同阴影般矗立着一位身着玄甲、煞气内敛的武将。
李斯虽未亲眼见过,但那股唯有尸山血海中才能淬炼出的气息,让他立刻意识到,这定然便是那威震天下的武安君白起!
李斯不敢怠慢,上前几步,依足礼数,躬身拜倒:“草民李斯,拜见王上!拜见武安君!”
嬴稷并未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鹰目,仔细地打量着伏在地上的李斯。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李斯自己那被刻意压制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李斯。”
良久,嬴稷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楚之上蔡人,师从荀卿,习帝王之术。后入秦,现于廷尉府为文书吏。寡人说得可对?”
“王上明察万里,草民履历确如王上所言。”
李斯心头一紧,知道秦王早已将自己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嗯。”
嬴稷微微颔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
“你入秦已久,观我秦国如何?山东六国又如何?天下大势,将走向何方?”
这不是寻常的考校,而是直指核心的询问!
李斯知道,展现自己价值的时候到了。
他稳住心神,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再次深深一拜,这才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地迎向嬴稷的审视:
“回王上!草民以为,秦国自孝公变法以来,历世余烈,以法治国,赏罚分明,兵革强盛,百姓殷富,国运之强,让巫咸族在秦国匍匐,秦国以此乃成就帝业之基也!
反观山东六国,正统歌者断代,野神淫祀遍地,空好国力,君臣离心,政令不一,贵族耽于享乐,士卒怯于公战,犹如朽木,虽貌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
他的声音逐渐激昂,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热情与洞察:“当今天下,非秦即亡,非统即裂!诸侯服秦,譬若郡县之吏。
此乃自上古以来未曾有之机遇!秦之强大,已令六国震怖,昨日国运异动,更是让其如坐针毡。草民料定,合纵之议必起于山东!”
嬴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但语气依旧平淡:“哦?那你以为,我秦国当如何应对?”
李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合纵之势,看似汹汹,然其弊有三:
其一,六国各怀异心,利尽则交疏,难以持久;
其二,联军统帅难定,号令不一,易生龃龉;
其三,战线漫长,补给困难,利于速战,而我秦据函谷之险,可固守待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加清晰:“故,臣之浅见,对外,当行‘远交近攻’之策,重金贿赂齐、燕权臣,使其保持中立,甚至掣肘合纵;
对楚,可暂示怀柔,分化其与三晋之盟。
对内,则严明法度,蓄积粮草,精炼士卒。
待合纵联军疲敝,或因其内部矛盾而生变时,王上可遣一上将军,率虎狼之师,出其不意,攻其要害,必可一战而溃之!”
他最后重重叩首:“此乃草民肺腑之言!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扫灭六国,如同灶上扫尘,成就帝业,统一天下,正在此时!
若蒙王上不弃,斯虽才疏学浅,愿效犬马之劳,为大王谋,为秦国谋!”
一番话语,逻辑清晰,洞察时弊,既有战略高度,又有具体策略。
更将秦国的优势与未来的雄心勾勒得淋漓尽致,尤其是最后那“成就帝业,统一天下”八字,更是直接说到了嬴稷的心坎里!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白起看着李斯,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审视,但并未出言反对。
嬴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下方依旧伏地的李斯。
这个来自楚国的年轻士子,其见识、其胆魄、其对“帝业”的渴望,确实非同一般。
“抬起头来。”
嬴稷缓缓道。
李斯依言抬头,目光坚定。
“你的话,寡人听到了。”
嬴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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