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薄云洒落战场。一夜之间，枯槁的土地竟已冒出点点新绿，嫩芽顶着晨露在微风中摇曳，透出劫后余生的生机。远处河流恢复了清澈，潺潺水声伴着鸟鸣，本该是安宁的景象，却被营帐内骤然爆发的悲恸撕裂。
离天是被帐帘上冰凉的露水惊醒的。他伏在案几旁睡了一夜，布防图仍摊在面前，指尖墨痕未干。昨夜与文烈商议至深夜，终究抵不过连日鏖战的疲惫昏沉睡去。醒来时，晨光已在案几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揉着酸涩的眼正要起身，目光却猛地定在案几中央——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方素白绢纸，旁边静静躺着两枚再熟悉不过的剑穗。
月华剑穗素丝编织，末端的珍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玄铁剑穗黑丝缠绕，暖玉依旧沁着凉意。这两枚剑穗的主人从不离身，此刻却静静躺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讣告。
离天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伸手去取绢纸，触到纸面的冰凉时，竟不敢展开。昨夜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仙尊与魔尊决绝的眼神，天道昭示的牺牲之法，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暗示此刻都变得清晰。
“仙尊……魔尊……”他喃喃低语，声音干涩得厉害。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展开绢纸。清润隽秀的字迹旁带着独有的凌厉笔锋，分明是两人合力所书。
“离天、文烈，见字如面。”
仅仅七个字，就让离天的眼眶瞬间泛红。他屏住呼吸逐字读下去，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在心上来回切割。“噬灵尊不除，苍生难安”“愿以元神为引，重启天地灵气”“请勿为我等难过，此乃宿命，亦是使命”……
读到“待来春魔篁花开，便是我们重逢之期”时，离天的泪水终于决堤。他剧烈颤抖着，险些让绢纸滑落，慌忙死死攥住，指节泛白，纸张皱成一团。最后那句“纸短情长，言尽于此”，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仙尊！魔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离天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营帐立柱。柱身上还留着昨日的战斗痕迹，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支撑。他顺着立柱滑坐在地，泪水混着涕泗滑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湿痕。他死死咬着嘴唇想压抑哭声，却只发出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想起仙尊煮茶时的淡然眉眼，想起魔尊护短时的别扭神情，想起她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相守，却要为这苍生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离天哽咽着捶打地面，指尖沾满泥土，“还有我们啊！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为什么非要独自承担……”
营帐外的动静惊动了文烈与文瑶。文瑶正在为兄长更换断臂的绷带，听到哭喊心头一紧，拉着文烈疾步冲来。
“离天师兄，发生什么事了？”文瑶声音发颤。
文烈皱眉踏入营帐，一眼就看见瘫坐在地的离天，和他手中紧攥的绢纸，以及案上那两枚刺眼的剑穗。
“仙尊和魔尊呢？”文烈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离天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将绢纸递过去：“她们……留书走了……”
文瑶颤抖着接过绢纸。目光急急扫过字迹，越读脸色越白。当看到“愿以元神为引”时，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绢纸飘落。
“不……不可能……”文瑶发出绝望的嘶吼，泪水汹涌而出，“她们怎么能丢下我们！为什么非要牺牲自己！”
她放声痛哭，声音嘶哑凄厉，仿佛要将心肝都哭出来。想起离湘重伤时仙尊不顾自身相救，想起自己遇险时魔尊出手相助，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历历在目。她们是守护苍生的英雄，却也是她想要报答的挚友啊。
文烈弯腰拾起绢纸，一字一句地读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通红，胸口堵得几乎窒息。想起君青筠疗伤时的温柔，云缥筱抗敌时的决绝，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握拳，青筋暴起，一拳砸向身旁立柱。
“咔嚓”一声，实木立柱应声而断，木屑飞溅，营帐塌陷一角。
他死死盯着绢纸，眼中翻涌着痛苦、愤怒与不甘。愤怒于噬灵尊的残忍，不甘于命运的不公，更痛苦于自己的无能——他纵横沙场，却连想守护的人都留不住。
这时，帐外传来离湘虚弱的声音：“文瑶姐姐……怎么了？”
众人转头，只见离湘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胸口的伤还在渗血，却强撑着起身。
看到离湘，文瑶的哭声一滞，泪水却流得更凶。离天急忙起身要扶，却被她推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离湘声音发颤，环视众人悲痛的神色，不安如潮水涌来，“是不是仙尊和魔尊……”
无人应答。死寂中只有文瑶压抑的呜咽。离湘的目光落在绢纸和剑穗上，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她踉跄走到案前，拿起那枚月华剑穗，指尖触到熟悉的珍珠，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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