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空旷的复健室，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努力的气息。百草单膝跪在柔软的垫子上，双手撑地，受伤的右腿向后伸展，与身体保持一条直线，进行着枯燥却至关重要的臀肌和核心稳定性训练——燕式平衡。
这个动作对膝盖的稳定性和臀部力量要求极高。她必须用尽全力收紧核心和臀肌，才能避免受伤的膝盖发生内扣或晃动。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垫子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她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坚定。
长安教练抱臂站在不远处，日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紧盯着她的每个细节，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看远处摇曳的树影，又似乎只是在放空。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抱臂的手指，正随着百草维持平衡时细微的晃动而几不可查地轻轻敲击着手臂，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时间，或者……在克制着上前扶稳她的冲动。
二十分钟的静态保持结束，百草几乎虚脱地放松下来，大口喘着气，感觉臀部和核心肌肉像着了火一样酸胀。
“休息三分钟。” 长安的声音平静地传来，没有回头。他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温水，走过来，递到她手边。
“谢谢教练。”百草接过水，小口喝着，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她偷偷抬眼看他，他依旧看着窗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这三分钟的休息，沉默而漫长。只有百草轻微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的鸟鸣。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疲惫、坚持和某种微妙张力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接下来，”长安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锐利如初，“靠墙静蹲，角度九十，保持三十秒，五组。注意膝盖朝向，不能超过脚尖。”
“是。”百草放下水杯，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拄着单拐，慢慢挪到墙边。这个动作对现在的她来说，挑战更大。将身体重心放在受伤的腿上，缓缓下蹲，直到大腿与地面平行，膝盖弯成九十度直角。这个角度，对膝盖的压力和稳定性是极大的考验。
第一组，她勉强完成，但膝盖在最后几秒出现了轻微的颤抖。长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第二组，颤抖更加明显，她咬紧牙关，脸色发白。
第三组，做到第十五秒，膝盖一阵剧痛袭来，她身体一歪，眼看就要失去平衡！
就在这瞬间，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肘部，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微微发抖的膝盖上方，一股稳定的力量传来，帮助她维持住了姿势。是长安教练。他不知何时已无声地靠近。
“肌肉发力！别让膝盖代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响在她耳边。他的手很稳，提供的支撑恰到好处，既没有完全代劳，又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百草闭上眼，集中全部意念在臀部和腿部的肌肉上，感受着他的手掌透过薄薄的运动裤传来的温热和稳定。那温度，像一股暖流，奇异地安抚了膝盖的疼痛和肌肉的颤抖。她终于颤抖着完成了剩下的十五秒。
松开时，两人都微微松了口气。百草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长安迅速退后一步，恢复了惯常的距离，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必要的辅助。但他转身去拿毛巾时，百草似乎看到他耳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最后两组，减轻角度，一百二十度。”他背对着她，声音依旧冷硬，却下达了调整后的指令。这是他第一次在训练中主动为她降低难度。
百草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
最后的训练在相对顺利中结束。当时针指向十一点，长安教练看了看表，淡淡道：“今天上午到此为止。下午做上肢和核心力量，膝盖休息。”
百草如释重负，撑着拐杖慢慢直起身。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看着长安教练收拾东西的挺拔背影，鼓起勇气，轻声问：“教练……下午……您还在吗？”
长安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百草的心像被阳光填满了一样。她拄着拐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复健室门口。长安教练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沉默地走着，保持着守护的姿态。
走到复健室门口，百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阳光在他身后，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教练，”她看着他被阳光映照得有些柔和的侧脸，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好好努力的。一定会……尽快好起来。”
长安终于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阳光照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驱散了一些往日的冰冷，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着她，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多余的语言。但百草看懂了他眼神里的东西：是相信，是期待，或许……还有一丝未曾说出口的承诺。
她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带着汗水的笑容，然后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病房的方向。阳光洒在她身上，也洒在身后那个沉默守护的身影上。
复健室外的阳光正好，温暖而充满希望。他们之间，那个关于“尽快好起来”的、未说出口的约定，在寂静的晨光中，悄然生根发芽。
（第六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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