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的日子，如同一场与自身极限的漫长角力，汗水与隐痛是每日不变的底色。在长安教练近乎严苛的精准指导下，百草的膝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但距离重返赛场，仍隔着一道名为“爆发力”与“心理信任”的天堑。她可以标准地完成动作，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将身体掷入那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中。受伤的记忆，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了她的本能。
长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冰封般的面容下，是翻涌的焦灼。他尝试了各种方法，器械、阻力、言语刺激，甚至刻意营造对抗的压力，但百草在最后发力关头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犹豫，始终无法消除。这种犹豫，在元武道赛场上，是致命的。
这天下午，训练接近尾声。百草刚刚完成一组高强度的连续侧踢，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呼吸急促，膝盖处传来熟悉的酸胀感。效果尚可，但长安紧蹙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他知道，这只是“完成”，远非“突破”。
夕阳西沉，将训练馆染成一片暖金色。长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布置下一个任务，他沉默地走到窗边，望着天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云层，久久不语。百草安静地站在他身后，能感受到他背影散发出的凝重气息，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忽然，长安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打破了沉寂：“怕了？”
百草心头一凛，下意识挺直脊背：“没有！”
“是吗？”长安走近几步，停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眼神如鹰隼般锁定她，“用你的旋风踢，全力攻击我。”
百草怔住。旋风踢是她曾经的杀手锏，也是受伤时使用的招式，对膝盖的负荷和落地稳定性要求极高。她现在……
“不敢？”长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挑衅，“还是觉得，你的腿已经废了，再也踢不出像样的旋风踢了？”
“我的腿没有废！”百草被他的话刺中，一股混合着委屈和不甘的火气冲上头顶。
“证明给我看。”长安后退半步，拉开一个适中的距离，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用你全部的力量和速度，现在，攻击我。”
空气瞬间绷紧。百草看着对面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受伤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恐惧仿佛再次袭来，让她小腿肌肉微微痉挛。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
“戚百草，”长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的恐惧而手下留情。赛场上的犹豫，代价是你的职业生涯。今天，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踢出来，或者承认你完了。”
“我没有完！”百草几乎是嘶吼出声，泪水盈满眼眶。她猛地后退几步，助跑，腾空！身体在空中旋转，右腿带着风声扫向长安的头部——动作依稀是旋风踢的架子，却在最关键的发力点，那丝犹豫再次出现，力量泄了三分，速度也慢了一拍。
长安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微微侧身，抬手，轻而易举地格挡住了她这记绵软无力的攻击。
“就这点本事？”他松开手，语气里的失望像冰水浇下。
百草落在地上，踉跄了一下，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耻辱和挫败感瞬间淹没了她。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训练馆里回荡。她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这具不听话的身体，更恨他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
长安站在原地，看着蜷缩成一团、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他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道伤疤有多深。但他更知道，如果跨不过去这道坎，她就真的完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没有像往常那样呵斥，也没有伸手扶她。只是用一种极低、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说：“哭能让你腿好吗？哭能让你打败对手吗？”
百草的哭声小了些，只剩下抽噎。
“抬起头来。”他的命令不容置疑。
百草哽咽着，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透过来，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柔和。
“看着我。”长安的目光沉静，却仿佛有千斤重，直直压入她的心底，“你的腿，是我一手练出来的。它断过，我能把它接起来；它弱了，我能让它变强。但现在，锁住它的，是你这里。”他的指尖，隔空，轻轻点了一下百草心脏的位置。
“信任我，还是信任你的恐惧？”他问，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百草心上。
百草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深不见底的幽暗。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冷酷的教练，而像一个……赌上了所有的守护者。
“我……”百草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再来。”长安站起身，重新退回到那个位置，眼神恢复冰冷，“这次，想着攻击我，而不是保护你的膝盖。把你的命，交给你苦练出来的技术，交给你自己的身体，也……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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