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廷皓的电话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重归平静，但那冰冷的触感却已沉入水底。百草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复健的轨道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而痛苦的训练。长安教练依旧沉默寡言，要求严苛，仿佛那通预警从未发生过。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这天下午，复健室里只剩下百草一人在做最后的放松拉伸。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安教练临时被若白师兄叫去商讨道馆下个季度的招生计划，偌大的空间里异常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器械轻微的吱呀声。
就在她完成一组腿部牵拉，准备起身时，复健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百草下意识地抬头，逆着光，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
前面一人，身形高瘦，穿着剪裁合体的风云道馆训练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正是风云道馆的馆主，郑渊。
而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同样穿着风云道馆的服装，身姿挺拔，神色平静，但那双眼睛看向百草时，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猎物般的精光。百草认得他，李云岳，风云道馆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以速度和爆发力见长，是郑渊颇为看重的新锐。
百草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扶杆的手指瞬间收紧。方廷皓的预警，竟然来得这么快！
她稳住心神，放下腿，站直身体，不卑不亢地看向来人：“郑馆长，李师兄。”
郑渊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百草还带着护具的膝盖，最后定格在她脸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低沉平缓：“戚百草？恢复得不错。”
这不是问候，而是陈述，带着一种冰冷的评估意味。
“多谢郑馆长关心，还在恢复期。”百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郑渊微微颔首，视线转向她身旁的器械，像是随口问道：“听说，长安教练对你倾囊相授？连他当年在‘那边’的一些独门训练法，也用上了？”
“那边”？百草的心头一跳。这个词从郑渊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讳莫如深的意味。她不清楚郑渊指的是什么，但本能地感觉到这话里有话，涉及长安教练不愿提及的过去。她抿了抿唇，谨慎地回答：“长安教练的训练方法很有效，我会努力完成。”
郑渊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他没有继续追问，目光却转向了百草刚刚使用过的、模拟对抗反应的敏捷梯。
“云岳，”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戚师妹正在复健，你去陪她‘活动’一下，注意分寸，别碰到伤处。”他特意加重了“活动”和“分寸”两个词。
李云岳上前一步，对着百草抱拳行礼，动作标准，眼神却锐利逼人：“戚师妹，请指教。”
这不是询问，而是通知。郑渊要李云岳试她的斤两！在复健室，在她伤腿未愈的时候！
百草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进行任何对抗性的“活动”，尤其是面对李云岳这样以速度和冲击力见长的对手！郑渊此举，恶意昭然若揭！他想亲眼看看她的膝盖到底恢复了几成，想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击垮她的信心！
答不答应？不答应，就是示弱，证明她心虚，伤势远比看起来严重。答应？以她现在的状态，几乎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造成二次损伤！
空气仿佛凝固了。复健室里只剩下夕阳移动的细微声响和李云岳平稳却带着压迫的呼吸。
百草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无力感。她不能退，也不能轻易应战。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破冰的利刃，骤然在复健室门口响起：
“我的弟子，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指教’了？”
所有人猛地转头。
长安教练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让整个复健室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他的目光越过郑渊和李云岳，直接落在百草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他没有看郑渊，径直走到百草身边，将她微微挡在身后，然后才抬起眼，迎上郑渊审视的目光。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郑馆长，”长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探病，要有探病的样子。动手动脚，不合规矩。”
郑渊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盯着长安，似乎想从他冰冷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长安教练，别来无恙。看来，你在松柏，过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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