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尾声，寒风愈发凛冽，裹挟着潮湿的寒意，预示着某种变化。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裹紧外套，缩着脖子，匆匆汇入夜色。
宁晚和江野依旧走在最后。走出教学楼，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宁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脸往厚厚的围巾里又埋了埋。
“好冷啊。”她小声嘟囔，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迅速消散。
江野侧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步伐，走到了她前面半步，恰好挡住了正面吹来的最刺骨的风。
两人沉默地走在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却也照不亮太远的黑暗。周围是同学们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衬得他们之间的安静有些特别。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校门口时，宁晚忽然感觉鼻尖一凉。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昏黄的光晕里，有什么细小的、洁白的东西，正悠悠然地、一片，两片，然后越来越多，从墨蓝色的夜空中飘落下来。
轻盈，静谧，像散落的羽毛。
“下雪了！”旁边有同学惊喜地喊道。
真的是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南方的雪总是来得矜持，不像北方那般铺天盖地，只是细碎的、温柔的，在空中打着旋，悄无声息地亲吻着大地。
宁晚停下脚步，仰起脸，伸出手。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掌心里，瞬间融化，带来一丝沁人的凉意。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在路灯和雪光的映衬下，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江野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她身侧。他没有看雪，目光落在她带着纯粹喜悦的侧脸上。雪花也落在了他浓黑的发间和纤长的睫毛上，让他冷硬的轮廓在夜色和雪光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兴奋地议论或玩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伸手去接雪花，看着她被雪花逗得发笑。他的眼神深邃，里面映着飘落的雪花和她明亮的笑容，仿佛这就是他眼中此刻唯一的风景。
宁晚玩了一会儿，转过头，正想对他说什么，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专注的视线里。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脸颊在寒冷的空气里微微发烫。
雪花在他们之间无声飘落，像一道朦胧的纱帘。
“江野，”她轻声开口，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柔软，“下雪了。”
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可她就是想说。
江野看着她，看着她被雪花沾湿的睫毛和亮晶晶的眼睛，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应那句关于雪的废话，只是微微向前倾身，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了她发梢上那片即将融化的雪花。
他的指尖带着冬夜的微凉，触碰到她温热的发丝时，两人都像是被细微的电流穿过。
动作很快，一触即离。
宁晚怔住了，感受着发梢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触感和凉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刚才……
江野已经直起身，恢复了平常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到近乎珍视的动作只是她的幻觉。只有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在昏黄的路灯和洁白的雪光映照下，无所遁形。
“走吧，”他移开视线，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些，“雪大了。”
“嗯。”宁晚低下头，感觉脸上的热度有增无减。她跟在他身边，两人再次并肩走入飘飞的雪幕中。
这一次，他们走得很慢。
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将他们的身影在路灯下勾勒出毛茸茸的、温暖的轮廓。
走到那个熟悉的分岔路口，一个通往宿舍，一个通往校门外的小区。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雪似乎比刚才更密了一些，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白。
宁晚抬起头，看着江野。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让他看起来像冰雪雕成的神只，却又因为那抹未褪的红晕，沾染了人间烟火气。
“我到了。”她小声说。
江野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雪花在他们之间静静地飘落，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没有立刻说“再见”，也没有转身离开。他就那样站着，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过了好几秒，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几乎融进了雪落的声音里：
“嗯。路上小心。”
还是那句他常说的话。可在此刻的雪夜里，却仿佛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宁晚点点头，心里被一种饱胀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填满。“你也是。”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踩着一地初雪，走向宿舍楼。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江野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纷飞的雪花将他笼罩，路灯将他清瘦的身影在雪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又坚定的剪影。
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任由雪花落满肩头。
见她回头，他并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微微抬了抬手，幅度很小，像是在回应她的回眸。
宁晚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她用力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小跑着冲进了宿舍楼的灯光里。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江野才缓缓放下手。他在雪地里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雪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一行通往温暖的归宿，一行没入夜色深处，却在某个点，曾有过短暂而紧密的交汇。
初雪的冬夜，寒冷而静谧。
但那个路灯下为她拂去雪花的身影，和那个在雪地中久久凝望的剪影，却像一团暖融融的火，烙印在宁晚的心上，足以抵御整个冬天的严寒。
有些瞬间，无需言语，便已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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