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尘寰,岁序观澜
当海风携着咸涩的气息掠过岸线,当远天的云影与海面的波光叠合,潮,这天地间最磅礴的脉动,便循着日月的引力,从沧海深处奔涌而来。它不似虹那般绚烂空灵,不似霞那般温柔缠绵,不似雪那般素净沉静,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卷着涛声,载着光影,漫过沙滩,拍击礁石,将海岸线上的一切都卷入它的节律之中,让整个世界都能听见这来自深海的呼唤,感受这跨越时空的震颤。
我总在潮起时分,驱车赶往城郊的海湾。车子沿着海岸线蜿蜒前行,窗外的风景渐渐被海的蓝所浸染——远处的海面是深邃的墨蓝,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蓝宝石;近处的浪花是透亮的浅蓝,卷着细碎的泡沫,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尚未抵达岸边,便能听见潮声从远方传来,起初是低沉的轰鸣,像远古的巨兽在深海中咆哮,而后渐渐清晰,层层递进,“轰隆——哗啦——”,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撞击着耳膜,也撞击着心房。
停下车,踩着松软的沙滩向海岸走去。沙滩上还留着上一次潮落的痕迹,贝壳、海螺、海藻被海浪冲刷上岸,散落在金黄的沙粒间,像大自然随手撒下的珍宝。赤脚踩在沙滩上,沙粒温热而细腻,带着阳光的温度与海的湿润。越靠近海岸,潮声越响,风也越烈,咸涩的海风拂起衣角,带着一股原始而粗犷的气息。站在离海水不远的地方,便能看见远方的海平线上,一道白色的浪墙正缓缓移动,像一条奔腾的银龙,从天际线处铺展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高,最终化作万千碎玉,轰然拍击在礁石上,溅起数丈高的浪花,而后又裹挟着礁石的棱角,退回到海中,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光。
小时候住在东南沿海的渔村,潮是生活中最亲密的伙伴,也是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渔村依山傍海,家家户户都以捕鱼为生,而潮的涨落,便是渔民们劳作的时钟。奶奶常说:“潮涨三分,鱼进港;潮落三尺,虾蟹藏。”于是,每天清晨,天还未亮,父亲和村里的男人们便会推着渔船,趁着潮涨时分出海捕鱼。我总喜欢跟着奶奶,站在村口的礁石上,望着父亲的渔船随着浪潮渐渐远去,变成海面上一个小小的黑点。潮声在耳边轰鸣,海风拂过脸颊,奶奶的目光里满是牵挂,而我则满心期待着傍晚时分,父亲能带着满船的鱼虾归来。
渔村的潮,是有规律的。每天涨落两次,周而复始,像一座永不疲倦的时钟,记录着岁月的流转。涨潮时,海水漫过沙滩,漫过礁石,将渔村的海岸线向外推展,原本裸露的礁石被海水淹没,只露出顶端的一小部分,像一个个沉默的孤岛;退潮时,海水缓缓退去,沙滩、礁石、浅滩渐渐显露出来,礁石上的牡蛎、藤壶,沙滩上的螃蟹、贝类,都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常常和小伙伴们一起,趁着退潮时分,提着小竹篮,拿着小铲子,在沙滩上挖蛤蜊、捉螃蟹。沙滩上的蛤蜊藏在沙粒之下,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气孔,我们循着气孔挖下去,总能挖到肥美的蛤蜊;螃蟹则狡猾得多,它们在沙滩上挖洞而居,稍有动静便会迅速钻进洞里,我们常常需要趴在沙滩上,耐心地等待,才能抓住它们。
那时的潮,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我们在退潮后的浅滩上追逐打闹,踩着浅浅的海水,看浪花在脚边嬉戏,听潮声在耳边回响。有时,我们会捡起海边的贝壳,放在耳边,听里面传来的“呜呜”声,奶奶说,那是海的声音,是潮的低语。我们便拿着贝壳,像珍藏宝贝一样揣在怀里,仿佛握住了整个大海。傍晚时分,潮又开始上涨,海水漫过我们的脚印,将沙滩重新抚平。父亲的渔船也随着潮声归来,渔船靠岸时,浪花拍击着船舷,发出“砰砰”的声响,渔民们笑着吆喝着,将一网网鲜美的鱼虾搬上岸,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与海水的咸涩,却让人感到无比的踏实与温暖。
渔村的潮,是慷慨的。它不仅给渔民们带来了赖以生存的鱼虾,也给孩子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涨潮时,海浪会将深海中的贝壳、海螺冲到岸边,这些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的贝壳,成了我们最珍贵的玩具;退潮时,浅滩上的牡蛎、花蛤、螃蟹,成了餐桌上最鲜美的佳肴。奶奶常常会将我们挖到的蛤蜊洗净,加水煮熟,不需要任何调料,只需一点点盐,便能尝到最纯粹的鲜甜。那味道,混合着海水的咸涩与贝壳的清香,成了童年记忆中最难忘的滋味。
后来,我离开了渔村,到城市里求学、工作,便很少再能感受到渔村潮的磅礴与亲切。城市里的海,被高楼大厦环绕,海岸线上修建了整齐的堤坝,涨潮时,海水被堤坝阻挡,只能在堤坝内轻轻晃动,少了渔村潮的野性与力量;退潮时,裸露的沙滩也被游人踩得面目全非,很难再找到童年时那些鲜活的小生命。但我依然会在闲暇时分,来到城市的海边,感受潮的气息。站在堤坝上,望着远处的海面,潮声依旧在耳边回响,虽然少了几分磅礴,却依然能勾起我对童年的回忆,让我在喧嚣的城市中,找到一份难得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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