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后的第四十八小时。
京城西北郊,一处挂靠在某研究所名下的独立院落,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尽管墙上贴着醒目的禁烟标志,但几位老烟枪在陷入深度思考时,手指还是会不自觉地摸向口袋。
这里是“淬火”项目的临时指挥分析中心。相比几天前西山宾馆的学术氛围,这里更像一个前哨基地:大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各种数据流、光谱图、材料显微图像,以及林墨那场直播的高清逐帧回放。
“数据重新处理过了。”说话的是量子信息组的负责人,姓赵,四十出头,头发已经稀疏,但眼睛亮得吓人。他指着主屏幕上一张经过复杂算法处理后的符合计数直方图。“看这里,零时延附近。我们做了本底噪声扣除、系统抖动校正、甚至考虑了那台破烂示波器的采样误差。结果是——”
他敲了下键盘。
直方图上,一个虽然低矮但轮廓清晰的小峰,在零点的位置凸显出来,像平静海面上一个不容忽视的隆起。
会议室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信噪比2.1比1,统计显着性3.2个标准差。”赵研究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虽然远达不到发表水平,但考虑到他的实验条件……这几乎是个奇迹。”
坐在长桌另一端、负责材料方向的吴老,扶了扶老花镜,盯着旁边另一块屏幕上显示的“量子冰糖”装置拆解图——那是“磐石”技术小组在林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其工作台残留物进行的高精度扫描重建。
“BBO晶体是商业级,但切割角度非常特殊,是针对特定波长激光和非共线相位匹配优化的。”吴老慢条斯理地说,“激光二极管是普通货色,但驱动电路做了改动,电流稳定性异常地高,脉冲宽度也被压缩到了纳秒级——用他那堆破烂零件能做到这点,要么是运气逆天,要么……”
“要么他背后有一套我们不知道的、极其精密的模拟或设计工具。”接话的是电子系统专家,一位姓孙的女工程师,她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林墨直播时那些“胡乱焊接”的电路板高清特写,“这些走线,乍看杂乱无章,但在高频特性、阻抗匹配和抗干扰方面,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恰当’。尤其是给SPAD探测器供电的部分,噪声抑制做得相当老道。这不像是一个业余爱好者随手焊出来的。”
会议室内安静了片刻。所有人都明白“不像业余爱好者”意味着什么。要么林墨是个深藏不露的天才(尽管他直播中的表现完全相反),要么……他展示的只是冰山一角,水下部分有更强大的技术支持。
“青松,”项目总负责人,一位气质沉稳、肩章上没有标识但坐姿笔挺的中年人,转向坐在侧面的联络员,“林墨同志的最新报告怎么说?”
青松调出一份文档:“他提交了原始数据,并附上一份‘困惑’说明。声称那个‘小鼓包’可能是电源干扰,也可能是软件bug,他自己完全搞不懂。报告结尾还问……‘这能不能证明我的猫玩具真的有量子感应?如果不行,我下次试试用更粗的光纤行不行?’”
几个年轻的组员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很快收敛。
“典型的林墨式‘装傻’。”总负责人微微摇头,眼中却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他知道我们能看到什么。这个小峰,就是他递出来的‘饵’。他在等我们的反应。”
“那我们怎么接?”赵研究员急切地问,“纠缠源啊!虽然微弱不稳定,但他的技术路径极其清晰!如果我们能拿到他的完整设计和调试记录,甚至那个改造过的激光驱动电路实物……”
“不能直接要。”吴老冷静地打断,“按照我们和他之间的‘默契’,技术要以他‘无意间泄露’或‘被迫证明’的方式流出。直接索要,会破坏他的人设,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注意已经来了。”一直沉默的网络安全组代表,一个表情严肃的年轻人,调出了一组监控数据,“直播结束后十二小时内,有超过十七个不同IP、但行为模式高度一致的节点,对林墨的直播录像、社交账号、甚至网络购物记录进行了深度爬取和关联分析。其中五个节点的溯源指向境外已知的几个技术情报机构。另外,对林墨住所周边的被动监测显示,至少有两组不明身份人员在交替进行物理侦察。”
会议室气氛陡然凝重。
“他们盯上的是纠缠源技术,还是林墨这个人?”孙工程师皱眉。
“都是。”安全组代表说,“从爬取关键词分析,他们对‘符合计数’、‘BBO晶体切割角’、‘单光子探测器’这些术语表现出异常关注。显然,直播最后那段‘意外’暴露的数据,被某些专业人士看到了。至于林墨本人……一个能做出纠缠源的‘民间爱好者’,无论真假,都值得深入调查。”
总负责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林墨同志知道这些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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