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镇口的老井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有重物坠入水中。守夜的老张头提着马灯过去,灯光晃过井口时,瞥见水面漂着个熟悉的竹篮——是卖菜阿婆日日装碎青石的那只,篮沿还挂着半片没刻完的“心”字石。
他刚要喊人,井壁忽然“咔啦”响了一声,有块松动的青石掉下来,砸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里,浮着缕青灰色的布条。老张头心里一紧,这布条的纹路,像极了李秀才常穿的那件长衫。
天蒙蒙亮时,沈砚之被王屠户的急喊声惊醒。赶到老井边,几个汉子正合力往上拉绳,绳头系着的竹篮里,盛着的不是碎青石,而是具蜷缩的尸体——正是张木匠。他胸口插着把刻刀,刀柄上缠着的蓝布条,是那个总把石片贴额头的孩子送的那截。
“昨夜还见他在铺子后巷刨木料,”王屠户声音发颤,“说要给孩子们做些刻石的木垫板。”他指着张木匠摊开的手心,里面攥着半块刻了“心”字的青石,“心”字的捺笔处,被硬生生刻断,断口沾着暗红的血。
柳姑娘扶着脸色惨白的卖菜阿婆过来,阿婆手里的木匣摔在地上,里面的“菜篮砚”滚了一地,有方砚台的池底,竟刻着个极小的“张”字。“他偷我的碎青石不是为了孩子们,”阿婆牙齿打颤,“是为了仿冒沈先生的洮河砚,前几日被李秀才撞破,两人在槐树下吵得厉害。”
苏卿卿忽然指着井口的青石沿,那里有串模糊的脚印,鞋印边缘沾着桐油——张木匠铺子的桐木堆总涂桐油防潮。更让人发寒的是,脚印旁散落着几粒莲子,正是昨夜她给孩子们留的夜宵。
李秀才迟迟没来,沈砚之带着人往他住的柴房去。推开门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墙上溅着暗红的血点,像谁用鲜血在墙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字。柴房角落的砚台上,墨汁还未干,写着半句话:“菜篮藏污,青石……”最后两字被血渍晕染,只剩团黑糊糊的墨。
“是李秀才的笔迹!”绣娘捧着刚绣好的“砚纹肚兜”赶来,看见墙上的血字,绢布“啪嗒”掉在地上,“昨夜亥时,我见李秀才提着砚台往老井方向去,说要找张木匠理论。”她指着肚兜上绣的砚台纹,针脚乱了好几处,“当时心慌得很,针都扎了手,原来……”
孩子们被哭声惊醒,那个贴石片的孩子举着块青石跑过来,石片上沾着些暗红的粉末,“这是在老槐树洞里捡的,像先生砚台里的墨,又像……又像杀猪的血。”
沈砚之捏起那粉末闻了闻,墨香里混着铁锈气。他走到老槐树下,果然在树洞里发现了方沾血的洮河砚,砚池里的水已经发乌,沉着几片撕碎的桐木碎屑,碎屑上隐约有刻痕,拼起来是个“赃”字。
这时,苏卿卿在张木匠铺子的桐木堆里,翻出个上锁的木匣。砸开一看,里面竟全是仿冒的名砚,每方砚底都刻着“砚语堂”的款识,而匣底压着张字条,是卖菜阿婆的笔迹:“青石可刻心,亦可藏刀。”
晨光爬上竹梢时,有人在卖菜阿婆的菜摊下,发现了双沾着井泥的莲纹绣鞋——正是绣娘给镇上妇人做的样式,鞋跟处还嵌着块碎青石,石上刻着个完整的“死”字。
井边的水花渐渐平息,露出水面的竹篮里,那半片“心”字石随着水波晃动,缺的那一点,不知何时落在了张木匠的眼角,像滴凝固的泪。沈砚之望着那方染血的洮河砚,忽然觉得砚池里沉着的不是墨,是这镇子藏了许久的暗,被谁用刻刀,硬生生剜了出来。
沈砚之捏着那方染血的洮河砚,砚池里的乌水倒映着天光,竟像面碎镜,照出周围人脸上的惊惶。他忽然注意到,仿冒砚台的木匣底,除了阿婆的字条,还粘着几根极细的蓝线——是绣娘绣“砚纹肚兜”时常用的丝线。
“绣娘的绷架呢?”沈砚之猛地回头,绣娘常把未绣完的绢布绷在院里的老梨树上。众人赶到梨树旁,绷架果然倒在地上,绢布被划得粉碎,碎布片上沾着的墨渍,与李秀才柴房墙上的血字用墨一模一样。
王屠户忽然指着梨树根,那里埋着把带血的柴刀,刀鞘是张木匠铺子特有的桐木所制。“这刀是李秀才的!”他声音发哑,“前几日我还见他用这刀劈柴,说刀柄的纹路磨得顺手,比刻刀还趁手。”
卖菜阿婆抱着那只从井里捞上来的竹篮,忽然浑身发抖:“阿绣……绣娘昨夜来过菜摊,说要借我的碎青石当绣样,还问我张木匠仿冒砚台的事,是不是李秀才告去苏州砚语堂的。”
“砚语堂?”沈砚之想起苏卿卿提过的消息,“苏州那边派人来了?”
苏卿卿脸色发白,从袖中掏出封揉皱的信:“这是今早发现的,塞在孩子们的砚台匣里,是砚语堂的笔迹,说张木匠仿冒砚台之事,已查实,要带涉案之人回苏州问罪。”信纸末尾有个模糊的指印,沾着暗红的印泥——正是李秀才常用的朱砂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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