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指尖挑起赵高的下巴。这阉人的皮肤细腻得像女子,眼神却藏着毒蛇般的阴狠。胡亥忽然想起宇文化及被处斩时,也是这样的眼神——不是恐惧,是不甘。
“朕告诉你,”胡亥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扶苏是朕的兄长,蒙恬是大秦的将军。你再敢在中间挑唆,朕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骊山的野狗。”
说完,他甩开手,径直走向偏殿,留下赵高跪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偏殿里,李斯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案上的竹简摊开着,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全是上郡军报的抄录。听到脚步声,他慌忙起身行礼,抬头时,却见胡亥正盯着他案上的竹简。
“丞相在看扶苏的军报?”胡亥拿起最上面的一卷,目光扫过“蒙恬率三十万边军修长城,扶苏亲往劳军”的字样,指尖在“亲往”二字上顿了顿。
李斯的心提了起来。他与赵高合谋篡改遗诏时,本以为能牢牢控制住这个少不更事的新帝,可这半年来,胡亥的举动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先是停建阿房宫,再是释放刑徒,今日竟还亲赴骊山体恤民夫,这哪里是史书里那个昏庸的二世,倒像是……像是始皇帝年轻时的模样。
“陛下,”李斯定了定神,躬身道,“扶苏公子与蒙将军过从甚密,三十万边军几乎只知有扶苏,不知有陛下。臣担心……”
“担心他们谋反?”胡亥放下竹简,走到窗边。窗外是沉沉夜色,远处的宫墙轮廓像蛰伏的巨兽。他想起自己的哥哥杨勇,那个被他诬陷赐死的太子。当年他也曾担心杨勇夺权,可真到了手足相残的那一刻,夜里惊醒,看到的全是杨勇临死前的眼神。
“丞相可知,始皇帝为何让扶苏去上郡?”胡亥忽然开口。
李斯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因为扶苏太仁厚。”胡亥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大秦刚统一天下,六国遗民未服,北边匈奴未灭,此时若用仁厚之主,只会让那些反贼觉得有机可乘。始皇帝让他去边军,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他拿起案上的笔,蘸了蘸墨:“至于蒙恬,他祖父蒙骜、父亲蒙武,三代为秦将,若想反,早在始皇帝驾崩时就反了,何必等到今日?”
李斯怔怔地看着胡亥。这些话,竟与他年轻时辅佐始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可这话从胡亥嘴里说出来,却让他脊背发凉——这少年,似乎比任何人都懂始皇帝的心思。
“传朕的旨意,”胡亥在竹简上写下“赏赐”二字,“赐扶苏锦缎百匹,赐蒙恬良马十匹。告诉他们,长城要修,但边军将士的冬衣和粮草,绝不能少。”
李斯接过竹简,手指微微颤抖:“陛下……当真信得过他们?”
“信不信,要看怎么做。”胡亥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丞相,你辅佐始皇帝统一六国,功在千秋。可若总想着算计自家兄弟,那点功绩,迟早要被后人骂成狗屎。”
李斯猛地抬头,却只看到胡亥离去的背影。殿内的孤灯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无法挣脱的锁链。
深夜的书房里,胡亥对着一盏油灯发呆。案上摊着两幅地图,一幅是秦朝的疆域图,另一幅是他凭记忆画的隋朝疆域。两个帝国何其相似——都结束了长期分裂,都修建了影响后世的大工程,都因为暴政而短命。
他拿起断墨,在隋朝地图的江都位置点了点。那里是他的葬身之地,也是他一生最悔恨的地方。当年他若能听忠言,缓征徭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叛乱?
“陛下,”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递上一碗热汤,“这是御膳房新炖的银耳羹。”
胡亥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他忽然想起那个在骊山倒下的老刑徒,想起他干裂的嘴唇和枯瘦的手。那些人,不正是支撑起帝国的基石吗?可他和始皇帝,都把这基石当成了可以随意践踏的泥土。
“明日早朝,朕要议减税之事。”胡亥放下汤碗,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内侍愣了一下,连忙应是。他退出去时,看到陛下正对着地图出神,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银辉,竟有了几分始皇帝当年批阅奏章时的威严。
而此时的赵高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赵高坐在榻上,看着眼前跪着的几个黑衣人,眼神阴鸷:“你们都听到了?陛下要减税,还要信扶苏和蒙恬。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为首的黑衣人抬起头,脸上带着一道刀疤:“公公放心,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在运往长城的粮草里动了手脚。只要蒙恬那边断了粮,军中必乱。到时候,还怕扣不到他的罪名?”
赵高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做得好。记住,一定要干净利落,别留下任何把柄。”
黑衣人领命退下后,赵高独自坐在黑暗里,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那个曾经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少年皇帝,好像正在变成一头他无法驾驭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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