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苏氏宅园里的那几棵老银杏树,已然披上了一身璀璨的金黄。风过处,扇形的小叶子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沙沙作响。这景象,往年看来只觉得是季节更迭的寻常,今年却莫名让我品出了一丝焕新的意味。仿佛我沉寂许久的心湖,也被这金灿灿的色调,一点点地照亮、温暖了起来。
自那日从陈家归来,我的人生仿佛被悄然拨动了一个开关。我不再是那个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苏氏集团庞大机器的、冰冷的工作狂。我开始有意识地将那些原本属于会议、应酬和无穷尽文件的时间,大刀阔斧地切割出来,留给自己,更确切地说,是留给疏影、靖尧,以及修复我们那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
日历上,去陈家的行程被我用红色的笔一圈再圈,不再是偶然的、需要鼓起勇气的突击,而是成了固定的、带着期盼的惯例。
这天下午,我提前结束了集团的一个视频会议,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留在书房处理积压的文件,而是起身走到了衣帽间。我没有选择那些一丝不苟、带着商务气息的正装,而是挑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搭配一条休闲长裤。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连眉宇间常年凝聚的沉郁都散开了些许。
“福伯,把我准备的东西拿上。”我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对候在门外的管家吩咐。
“是,少爷。”福伯应道,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近乎欣慰的神情。他很快取来了几个精致的礼盒——给岳父的陈年普洱,他好这一口;给岳母的苏绣屏风摆件,小巧精致,正合她雅致的审美;给疏影的一套绝版古典音乐黑胶唱片,我知道她一直钟爱用黑胶唱机聆听那种带有温暖噪点的质感;还有给靖尧的一整套高级的天文望远镜配件,小家伙最近对星空着了迷。
车子行驶在熟悉的林荫道上,我的心境与第一次来时已大不相同。少了那份赴死般的忐忑,多了几分笃定的期盼,甚至还有一丝……类似于少年去赴心上人约会的、隐秘的雀跃。
到了陈家,依旧是那位阿姨开的门。这次,她的脸上不再有初次时的惊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甚至带着点欢迎意味的笑容:“姑爷来了,快请进。小姐陪小少爷在楼上玩拼图呢,夫人也在客厅。”
我点头致意,提着礼物走了进去。陈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书,见到我,她放下书,摘掉眼镜,脸上露出一抹算是温和的笑意:“苏哲来了。”
“妈。”我走过去,将礼物一一奉上,“给您和爸带了点小东西,不成敬意。”
“人来就好了,每次都这么破费。”陈母客气着,但目光扫过那苏绣摆件时,眼里还是掠过一丝真实的喜爱。
“应该的。”我笑了笑,目光不自觉地向楼梯方向瞟去。
陈母了然地笑了笑:“疏影和靖尧在楼上,你去吧。”
我道了声谢,便快步上了楼。疏影的房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看到的一幕让我的心瞬间柔软成一滩春水。
地毯上,疏影正盘腿坐着,耐心地陪着靖尧拼一副巨大的航天主题拼图。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笼罩着他们母子俩。疏影侧着脸,神情专注而柔和,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偶尔会伸手帮靖尧找到正确的碎片,低声指导着。靖尧的小眉头皱着,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爸爸!”还是靖尧眼尖,先看到了我,立刻丢下手中的拼图块,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疏影闻声抬起头,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惊讶和某种柔软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来了。”
“嗯。”我弯腰抱起靖尧,在他嫩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走到疏影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另一个礼物盒递给她,“路过一家唱片店,看到这套,想你可能会喜欢。”
疏影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位指挥家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经典录音。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低声道:“谢谢,很难得。”
“试试看?”我提议。
她点点头,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那台保养得很好的 vintage 黑胶唱机旁,小心翼翼地取出唱片,放下唱针。很快,醇厚而富有层次的交响乐便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靖尧在我怀里扭动着,兴奋地指着拼图:“爸爸,你看!我拼到火箭发射台了!”
“真棒!”我毫不吝啬地夸奖,抱着他坐在地毯上,也加入了拼图的行列。疏影调试好唱机,也重新坐了回来。我们三个人,围着一副拼图,在古典乐的背景下,偶尔交流几句,大多是围绕着靖尧。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家常。
这种平和,是我在过去我们的婚姻生活中,都未曾细心品味和营造的。
坐了一会儿,我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准备晚饭的时辰了。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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