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纬、杨定动作最快,自枕边各自取出两套衣裳——那是太学统一发放的生员儒服。
青麻所织,质地粗硬,但浆洗缝制得颇为严谨端庄。
短曲裾深衣样式,交领右衽,窄袖,以一条同色布带束腰,下裳垂及小腿。
与王曜身上那半旧直裰相比,虽少了些飘逸,却多了几分厚实和制度森然的统一感。
尹纬取出一顶青色幅巾,仔细戴上,敛去几分桀骜之气。
杨定则简单束发,显出习武之人的利落。徐嵩、吕绍也换上同样款式的青衫幅巾。
一时间,这丙字乙号舍内的四人,已然披上了太学的“皮囊”,若非性情迥异的面貌差别,观其衣冠,竟也显出几分统一气象。
唯有王曜,依旧穿着他那身浆洗泛白、袖口边缘已然磨出毛边的青布直裰,独立其侧,显得格格不入。
“子卿兄。” 徐嵩穿戴整齐,目光触及王曜一身旧衣,踌躇着开口。
“你……的学中常服,怕是未得及领?”
王曜神色坦然:
“昨日初至,已错过开学授服之典数日,是以尚未领取。”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两声刻意的干咳。
却是昨夜领二人安置的那位短髭圆脸的学吏,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正一脸肃然地看着室内。
当他目光扫过王曜身上的旧衣时,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下巴微抬,带着一种审视与敲打兼有的口吻道:
“王郎君既已到牒,常服器物,今日巳时三刻后,可自行往学署后库支取,按录牒签收便是!”
言罢顿了一顿,那双细小的眼睛在王曜朴素的衣着上再打了个转,刻意放慢语速补充道:
“太学蒙天王陛下鸿恩,每岁夏冬两季,皆按例分赐诸生布帛衣料,制成太学常服。另有笔墨纸砚经卷若干,亦由学中无偿供与,凡一应起居卧具,亦是公中负担,此乃天王重教尊儒之浩荡圣恩!”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刻板,仿佛在宣读不容置疑的铁律。
末了,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
“然!凡生员日常所耗之粟米柴炭、烹茶热水、以及自用之杂项笔墨……这等琐屑,公库自有账目章程,概由生员自理!”
他微哼一声:
“此乃太学定制,即便勋贵子弟亦无例外。须知‘膏粱生于勤耕,书帛出自蚕织’,天王赐下‘礼’之所在,已属殊恩。至于维持此‘礼’的‘用度’,还得靠自家‘养’起来。诸位……可都明白了?”
这番话,与其说是告知王曜领衣事项,不如说是对“公”“私”界限的再次冰冷宣示。尤其最后那句“养起来”,如同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王曜一下。
杨定闻言,剑眉微皱,似乎对学吏这番话极其不耐。
尹纬则嘴角微撇,露出一丝见怪不怪的冷笑。徐嵩面露不安,频频看向王曜。
吕绍心直口快,立时接口道:
“明白明白!不就是饭钱和零碎墨块柴火嘛!不劳费心!诶对了子卿,走走走,庖厨去,今早定要尝尝学里的胡饼汤羹滋味如何!”他胖脸笑嘻嘻,似完全未察觉学吏话语中的刺,热络地便要拉王曜同行。
那学吏见众人反应不一,冷眼扫过,似已达成忠告的目的,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继续巡查其他学舍。
其脚步声方远,吕绍便拉着王曜,招呼着众人一同出门,汇入早起奔向食堂(太学称“庖厨”)的生员人流中。
王曜随着人流默然前行,学吏那冰冷清晰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
“粟米柴炭、烹茶热水……概由生员自理……还得靠自家‘养’起来……”
一路行来,路费盘缠本已微薄,更因沿途施舍乞儿难民,此刻囊中仅余几枚锈迹斑驳的铜钱,怕是连两三日的清水粗饭都难支撑。
杨定豪爽义气,吕绍热情豪富,皆非吝啬之人,若开口,定会解囊相助。
然君子固穷,受人一饭已是情义,岂能长此依赖,沦为拖累?读书人的傲骨与尊严,更不容践踏。
他暗暗攥紧了袖中空空如也的褡裢袋角,一股决心悄然滋长——无论如何,须得尽快寻个谋生之道,养活自己这副入学的皮囊!
至于太学深奥学问之外的“柴米油盐”之重,唯有靠这双手去挣来了。
丙院的庖厨位于学舍区北侧,是一座颇为高大的砖木棚屋。
此刻棚内人声鼎沸,数十张粗朴的长条木案凳摆列整齐,案头摆放着大号的粗陶碗碟。
空气里弥漫着新熬黍米粥的米香、热蒸饼散发的面气、以及各种腌菜酱菹的混合气味。
执役的杂役们忙得团团转,不断往各案上添盛蒸饼、粥羹和咸菜。
杨定带着众人熟门熟路地抢占了靠里一张略显清净些的长案。
很快,粗硬的蒸饼、热气腾腾的黄米粥、一碟盐渍的芥菜梗、一碟酱色的豆豉便被端了上来。
王曜拿起一张蒸饼,感觉入手粗糙坚硬,远不及昨日吕绍带回的那般喧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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