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曜见是胡空,拱手回道:
“原来是胡兄,承蒙挂念,我无恙。”
胡空目光充满了忧虑与后怕,显然目睹了全过程。
刚才看到王曜被围攻,他本也想出言相助,但一想到滞留西偏甲院的妻女,胸中已滚烫的热血又慢慢冷却了下去。
此刻看到王曜平静的面容,心下稍安,随即又匆匆一揖:
“今日事繁……愚兄心忧拙荆,先行一步……改日再与子卿叙谈!”
言罢,用歉疚又无奈的眼神看了王曜一眼,便急急转身,消失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
王曜望着胡空匆忙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刚欲与杨定等人一同离座,又一道沉稳中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王兄有胆有识,令人钦佩。”
王曜转头望去,见一位身着青麻裾衣、约莫二十余岁的青年站在几步开外。
此人肤色微呈健康的黝黑,五官轮廓分明,剑眉星目中带着一股儒雅书卷气,身形挺拔,卓尔不群。
他正含笑向王曜拱手:
“京兆慕容农,草字道厚。适才崇贤馆内之论,虽风波迭起,然足下忧怀黎庶,立足经典以正视听之胆魄学力,令不才心生折服。冒昧请教,足下可是弘农王曜王子卿?”
慕容?!王曜心头微微一震。
在这秦国太学,慕容这个姓氏,可谓特殊而敏感。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依礼还揖:
“不敢当。在下正是王曜。慕容兄过誉了。适才一时激愤,言辞或有欠妥,惹下这般风波,实乃轻浮孟浪之举。”
慕容农笑容坦荡,毫无介怀:
“子卿兄此言过谦了,仗义执言,岂曰孟浪?身处庙堂之高,能不忘江湖之远,此乃真君子器宇。道厚唯恨未能早些与子卿兄结识。”
他语意真挚,目光坦率,并无一丝虚伪作态。
王曜见其气度不凡,心中也生几分好感:
“慕容兄风仪清朗,气度雍容,亦令曜心折。”
一旁尚未离去的杨定皱了皱眉,并未走近,只是眼神复杂地在慕容农身上扫过。
吕绍则小眼微动,略显局促地拉了拉杨定的袖角,示意该走了。
徐嵩只是远远地向王曜颔首示意,也未上前。这微妙的态度,已无声传递出他们对“慕容”这个姓氏的忌惮与疏离。
慕容农何其敏锐,将诸人反应尽收眼底,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自嘲,随即又恢复洒脱坦然。他面向王曜,爽朗笑道:
“萍水相逢,言谈甚欢。不巧今日课已散,农尚有他事。改日若有闲暇,不知子卿是否肯拨冗,与农在书舍或……或他处饮一盏清茶,切磋一番经义?”
他言语间略作迟疑,显然斟酌着地点,以免引起过多非议。
王曜知慕容农处境微妙,此人态度温雅且言语恳切,自无拒绝之理,便坦然应道:
“曜求之不得。改日定当叨扰道厚兄清谈。”
“如此甚好!”
慕容农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欣喜。
“那便一言为定,改日再叙!先行告退。”
说罢,再行一礼,转身汇入离去的学子人流,步履依然从容,却在这崇贤馆散学后的凝重空气中,留下了一道微显孤清的身影。
王曜目送他离去,又看向周围杨定、吕绍略带怪异的神色,心中了然。
胡空的匆匆,慕容农的微妙,杨定吕绍的沉默,翟辽的狠毒,苻晖的倨傲……这太学,这长安,已然向他张开了其复杂而真实的一角,远非仅闻诗书礼乐那般纯粹。
杨定这时才重重哼了一声,拍了拍王曜肩头:
“好小子!有胆色!那尹胡子若非昨日贪吃,闹坏了肚子,此刻怕也要拊掌高呼!不过……日后再对上那膏粱子,须得更小心三分!今日若非祭酒及时……哼!”
他话语未尽,但担忧之意昭然。
王曜左右观瞧,果真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尹纬。
吕绍想了想,也凑近低语:
“子卿,慕容家那些人……身份敏感,相交须慎重……”
他小眼带着忧色,显是一番好意。
王曜默然点头,收拾好书箧:
“多谢子臣兄、永业兄挂怀,今日之事,搅扰诸位兄弟,实为抱歉。曜记下了。”
他抬头望向崇贤馆外广阔的天空,流云舒卷,阳光恰好被一片厚云遮住,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殿宇巍峨的太学。
初春的空气明明透着暖意,可他心中却感到一份沉甸甸的冰冷。
前方的路,必将比那初入长安的官道,更加崎岖而莫测。
他紧了紧肩上的书箧,挺直脊背,在一道忧虑且欣赏目光的注视下,毅然迈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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