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市集,可稍作歇息,补充水粮,欲采办者速去,半个时辰后准时继续进发,过时不候!”
王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栋熟悉的屋舍映入眼帘——正是“龟兹春”酒肆。
王曜心中一动,想起多日未见的帕沙与阿伊莎,便对胡空和徐嵩道:
“我去跟裴公和毛统领告个假,去看看故人。”
徐嵩问道:“莫是你说的那对父女?”
王曜点头称是,很快便走到队伍前方,对裴元略和毛秋晴躬身道:
“学生有故人在此,想前去探望片刻,还望二位准许。”
春日的风裹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掠过裴元略鬓角,望着远处田畴间忙碌的农人,他只淡淡颔首:
“早去早回,莫误了时辰。”
他目光落在王曜肩头的竹篓上,那里装着半卷《泛胜之书》与几块麦饼——这是寒门学子最妥帖的行装。
毛秋晴也开口道:
“此处人多眼杂,莫要逗留。”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王曜踏着青石板路走向那方熟悉的酒招,布幡上“龟兹春”三字在风中微微蜷曲,边角处还留着去年冬日风雪啃咬的毛边。
檐下悬着的风灯蒙着层薄灰,灯穗缠了几缕断絮,倒比初见时添了几分岁月的温厚。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铜铃轻颤的声响惊飞了梁间悬着的燕巢残泥。
堂内光线比记忆中亮堂些,靠里的土灶改砌成了砖灶,炉膛里余烬犹温,铁壶坐在火上,壶嘴氤氲着白汽。
帕沙正蹲在案前盘点陶瓮,听见动静猛地回头,手中的木勺“当啷”坠入酒缸,溅起的酒珠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圆点。
“王郎君?”
帕沙黝黑的面庞上先是错愕,随即绽开真切的喜色。
他慌忙起身时碰翻了案上的算盘,算珠滚落一地,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蹦跳声。
“怎的有空过来?莫不是太学......”
他话说一半忽然顿住,目光扫过王曜沾着泥点的短打,又瞟向门外隐约可见的渠田,喉结动了动,终究把后半句“出了什么事”咽了回去。
王曜将竹篓搁在门旁矮凳上,青布短打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肩线。
“随尚书裴公赴东郊考察农事,路过此地,特来探望大叔与阿伊莎姑娘。”
帕沙闻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考察农事?王郎君竟还懂这个?”
王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略懂一些,我在乡下,也是和家母亲自耕种,一些种地的道理,倒还省得。”
他目光掠过空荡的堂屋,灶边的矮凳翻倒在地,竹筐里的胡饼还冒着热气,却不见那抹跃动的火红身影。
“阿伊莎姑娘呢?”
帕沙的手在围裙上反复擦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转身从灶上提起铁壶,陶碗相碰发出轻响:
“阿伊莎她.....”
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后堂那道虚掩的木门。
“她......她去西边里市送酒了,今早新酿的马奶酒,老主顾催得紧。”
说话间水已注满粗陶碗,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王曜眸里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地接过帕沙递过来的陶碗,接过碗时指尖微烫,乳白的酒浆漾着细密泡沫,香气比往日醇厚些。
他想起养病时阿伊莎往酒瓮里撒的那把西域香料,当时她指尖沾着金粉,笑说这是龟兹的春神香,能让酒液里开出太阳的味道。
此刻酒香漫过鼻端,却不见调香人盈盈的笑靥。
“大叔近来生意可好?”
王曜啜了口酒,暖意从喉头漫到小腹。案上的账簿摊开着,墨迹淋漓的“欠”字刺得人眼疼,旁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骆驼——帕沙不识太多汉字,常用西域商队的记号记账。
“马马虎虎,关中歉收,流民增多,来喝酒的人少了,买粮食的人却多了。不过劳郎君挂念,还能混口饭吃。”
帕沙的笑声有些干涩,他从竹筐里捡了块胡饼塞过来,芝麻粒簌簌落在案上。
“尝尝新做的,加了焉耆的葡萄干。”
胡饼尚有余温,咬开时酥皮簌簌掉渣,甜香里裹着淡淡的苦——那是去年歉收时省下的陈粮味道。
王曜心中一沉,他知道帕沙说的是实话。
去年秋汛,京畿一带颗粒无收,粮价飞涨,许多百姓都吃不上饭,哪里还有闲钱喝酒?
“大叔放心,朝廷已经开始重视农事了,裴尚书正在太学讲授农书,想必用不了多久,情况就会好转。”王曜安慰道。
帕沙摇了摇头:“但愿如此吧。”
王曜望着案头那只缺了口的陶瓮,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沙枣枝,枝桠间还挂着颗褪色的琉璃珠。
那是阿伊莎常戴在发间的饰物,此刻蒙着层灰,倒像结了层霜。
他忽然想起离别那日,阿伊莎蹲在地上为他捡书简,彩绳缠的发辫垂落肩头,琉璃珠在晨光里流转着碎金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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