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呼吸带着薰衣草药草的清香,拂过他耳畔。
“再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话虽如此,王曜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龟兹春酒肆飘起久违的炊烟。
白日里,他替帕沙照看铺子,将里里外外打扫拾掇了一遍,又去坊市买了新鲜的乳酪和胡麻饼。
傍晚便守在榻边,听阿伊莎讲龟兹的故事——讲她随商队穿越流沙时,如何用葡萄藤叶解渴;讲她娘临终前,将那串琉璃珠塞给她时说的话:
“阿伊莎,长安的春天,比龟兹的葡萄还甜。”
“骗人。”
王曜笑着摇头,为她掖好被角。
“长安的春天,风比刀子还利。”
“那是你没尝过我酿的葡萄酒!”
阿伊莎挑眉,眼中野性的光彩渐渐复苏。
“等我好了,便教你用桑葚酿酒。去年秋天收的桑葚还在缸里腌着呢,甜得能醉倒骆驼!”
她忽然抓住王曜的手按在自己额上。
“你摸摸,烧是不是退了?说不定明日便能下地走路了!”
王曜的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少女的掌心带着药草的清香,比榻上的薰衣草还醉人。
他慌忙抽回手,却被阿伊莎死死按住:
“不许动!让我瞧瞧你的手——呀!磨出这么多茧子!是不是开沟溲种累着了?”
“没有的事。”
王曜别过脸,耳根却泛起热意。
那日在籍田开沟,裴元略夸他手法娴熟,他还暗自得意,此刻被少女纤细的手指抚过掌心伤痕,竟觉得那点辛苦都成了值得炫耀的勋章。
“等你好了,我教你种桑,你教我酿酒。”
王曜轻声道:“华阴的桑苗耐旱,桑叶可以喂蚕,桑椹能酿酒,桑白皮还能治伤……”
“真的?”
阿伊莎眼睛一亮,蜜色脸颊泛起红晕。
“那我要在后院种满桑树!等到来年春天,让长安城的鸽子都来做窝!”
她忽然凑近王曜,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
“子卿,你说……我们能在长安一直住下去吗?”
王曜望着她澄澈的眸子,突感有些沉重,微微后挪了一下身子,才郑重点头:
“能,只要我们像桑树一样,把根扎得深些,再深些。”
又一日正午,酒肆门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王曜握紧腰间短刀冲到门口,却见十几个身着便装的劲卒列队而立,为首的什长手按刀柄,神色肃穆:
“奉毛统领令,特来护院三日。”
他目光扫过王曜,见他虽着短打却身姿挺拔,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统领说了,待此间事了,我等自会撤离,郎君不必惊慌。”
帕沙凑到门边,见是毛统领派来的军卒,顿时松了口气。
他倚着门框,朝什长陪笑作揖道:
“多谢官爷!要不要进来喝碗马奶酒?”
什长却摇头,板着脸道:
“军务在身,不便饮酒。”
说罢便率士卒分散守在巷口,一片片黑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王曜望着巷口的士卒,忽然想起毛秋晴离去时的背影。
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女统领,看似不近人情,却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低头摸了摸怀中的令牌,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感激,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只得收起短刀,长揖一礼:
“多谢诸位,回去代我谢过毛统领。”
榻上的阿伊莎将这一切听得真切,内心忽然一紧,只觉自己珍藏的某件东西被人窥视了一般,患得患失起来。
......
一座朱漆大门的府邸,门前立着两尊石狮,爪下踩着绣球,鬃毛翻卷如火焰。
檐下悬着“抚军将军府”的匾额,笔法沉雄如刀劈斧凿。
毛兴身着紫袍,正送苻晖出门,前者锦衣华服,腰间玉带镶着翡翠,脚步却有些虚浮如醉酒。
“公侯慢走,有空再来寻毛某饮酒。”
毛兴的笑容和煦如春风,眼角的皱纹却凝着冰霜。
苻晖略微拱手,瞥了眼跟在毛兴身后的毛秋晴——她依旧是那身黑色窄袖胡服,长弓斜挎,眼神却冷得像塞外的雪。
“毛将军治军有方,少不了要登门请教!”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二人,当即扬长而去......
翟辽守在街角,见苻晖出来,赶忙领着众兵丁哈腰上前:
“公侯,谈得如何?”
“哼,本公亲自出马,毛兴父女安敢不依?”
他随手将取回的腰牌扔给翟辽,然后翻身上马,银鞍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待会儿你去将陈三等人领出……好生安顿!”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新安的丁零部众,本公护了。”
翟辽心头一寒,赶忙劝阻道:
“公侯,那陈三乃此间地头蛇,往日孝敬也是不少,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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