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曜端起陶碗饮了一口清水,坦然道:
“当返回华阴老家探望家母,一别数月,甚是挂念,此外......”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些许微光。
“裴公所授区田溲种诸法,精妙实用,家中尚有几分薄田,正好可亲身一试,若有所得,或可于乡邻间稍作推广。”
他想起去岁家乡收成不佳,心下更觉此事紧迫。
胡空闻言,点头叹道:
“子卿兄孝心可嘉,更不忘学以致用,实令愚兄惭愧。”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下去。
“不似我……父母早逝于战乱,故乡已无片瓦可依。如今妻女皆在京师,便是想回,也不知该回何处去了。”
话语中透出无限凄凉。
王曜心中亦是一涩,知他勾起伤心往事,温言道:
“文礼兄携眷苦读,自强不息,更令人敬佩,此番田假,兄作何安排?”
“还能如何?”胡空苦笑一声。
“无非是闭门读书,兼在云韶阁多接些佣书的活计。柳行首看在你的情面上,待我颇为照拂,所予酬金也较别处丰厚些,勉强可维持我这一家子嚼裹,盼能稍有余裕,积攒些冬衣之资。”
生计重压,使得这七尺男儿眉宇间总带着一抹挥不去的愁郁。
两人又闲聊片刻太学课业、坊间趣闻。小丫吃完了糖饼,又蹭到王曜身边,扯着他的衣袖,叽叽喳喳说着自己新学的字,王曜耐心听着,不时考问她两句,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满室晦暗似乎都被这童稚笑声驱散了几分。
正说话间,张氏忽然起身,走至屋内那只旧木箱前,摸索片刻,取出一个尺余长、以寻常青布包裹的扁长木盒。
她双手捧着,走至王曜面前,神色郑重中带着几分不安,欲言又止。
胡空站起身,从妻子手中接过木盒,转向王曜,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语气却极为诚恳:
“子卿,我一家自入京师,栖身太学,举目无亲,困顿不堪。自结识兄台以来,多蒙你屡次施以援手,救我妻女、介绍佣书活计,还……还惦念着小丫,带些糕饼零嘴。此等恩情,胡空没齿难忘!”
他将木盒递向前,声音微颤:
“此乃我夫妇二人一点微末心意。田假归乡,路途遥遥,盒中乃是两匹细葛布,质地虽寻常,却胜在清爽透气,正值夏日,可为您与令堂裁制两身夏衣。另有几包长安特产的饴糖蜜枣,带给令堂尝个新鲜。东西粗陋,实在……实在拿不出手,万望子卿兄念在我等一片诚心,务必收下!聊表谢忱,不成敬意!”
王曜愕然,即刻推辞:
“文礼兄,嫂夫人,这如何使得!你我同学相交,贵在知心,相互扶持本是分内之事。况兄台家计艰难,曜略尽绵力,何足挂齿?此物断不能收,万万不可!”
胡空却执意要塞入他手中,面色涨红:
“子卿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胡空了!我知子卿高义,不图回报。然‘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纵是匪报,亦需永以为好。此非酬谢,实乃我一家之心意!兄台若不嫌弃,便请收下,否则我夫妇心中难安!”
张氏也在一旁低声道:
“王郎君,您就收下吧……东西不值什么,只是我们……我们的一点心……”
王曜看着胡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混合着感激、窘迫与固执的复杂光芒,又瞥见张氏眼角隐隐的泪光与小丫似懂非懂却也跟着紧张起来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份礼物对于胡空一家而言,绝非“微末”,恐是节衣缩食许久才备下。
若再坚拒,非但不能成全其心,反会伤了彼此情谊。
他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深深一揖:
“文礼兄,嫂夫人,厚意深情,王曜……领受了。代家母谢过兄嫂美意。”
胡空夫妇见他收下,顿时如释重负,脸上绽开真切笑容,连声道:
“应当的,应当的!”
又闲话几句,王曜恐耽误他人家事,便起身告辞。
胡空一家送至院门,小丫依依不舍地挥着小手:
“王叔,早点回来!再给我带糕糕!”
王曜应允,捧着那木盒,转身离去。
阳光透过槐叶缝隙,洒在青布包裹上,那质朴的纹理,竟比绫罗绸缎更觉珍贵沉重。
捧着那木盒回到丙字乙号舍,只见舍内亦是一片忙碌景象。
行囊铺盖堆了满地,吕绍正指挥着他家带来的两个健仆,将他那些华服、玩器、书卷并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脂粉仔细打包,塞进一口口描金漆箱中。
“轻点!轻点!那是我新得的越窑青瓷笔洗!”
吕绍跺着脚,心疼地嚷嚷着,胖脸上急出了汗珠。
杨定则简单得多,一口柳条箱已快收拾停当,多是些换洗衣物和兵书剑谱。
他正拿着一块油石,打磨着他那柄心爱的木剑刃口,神色间却有些郁郁。
安邑公主苻笙前日又遣人送来一份厚礼,言语间催促他早日入住公主府,令他烦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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