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考后第四日,辰时刚过,天色犹自沉暗,太学示众榜前便已人影幢幢。
凛冽的朔风卷着地面残存的枯叶,打着旋儿扑打在学子们厚重的冬衣上,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灯笼的微光里氤氲成团,旋即被风吹散。
虽是寒冬清晨,此刻示众榜前却涌动着一股焦灼的热流,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那张尚未完全张贴平整的素帛榜单之上。
王曜与徐嵩并肩行来时,榜前已是水泄不通。喧哗声、议论声、叹息声、惊呼声混杂一处,打破了太学清晨惯有的静谧。
二人并未急于向前拥挤,只在不远处一株叶落殆尽的老槐下驻足观望。
徐嵩面色尚算平静,眼中却亦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曜则神情淡然,青衫之外罩着那件靛蓝色新棉袍,在这寒晨中显得格外挺括温暖,目光平静地望向那喧闹的中心。
忽闻前方一阵更大的骚动,似是榜单已然张挂完毕。
人群如潮水般向前涌动,又迅速分化出各种情态。
有抚掌大笑者,有顿足长叹者,有面色灰败者,亦有强作镇定者。
“元高,恭喜!第二!”
有相熟学子回头,朝着徐嵩方向高声贺道。
徐嵩闻之,面色微微一松,朝那人颔首致意,随即目光便急急上移,在前列搜寻王曜的名字。
王曜亦凝神望去,榜首“韩范”二字赫然在目,其下便是“徐嵩”,再则是“权宣褒”、“胡空”……
他目光下移,直至第八行,方才看到自己的名字——王曜。
第八名!
这个名次映入眼帘的刹那,饶是王曜心志沉稳,亦不免微微一怔。
前番季考,祭酒王欢刻意将其压至第五,他已能体察其中深意,默然受之。
然此次天王亲命题,他自问答卷竭尽所能,融汇经义时务,虽不敢言必夺魁首,亦觉当在前列。
岂料竟下滑至第八?反倒是平日不显山露水的邵安民跃升至第七,而那平原公苻晖,竟也从十名开外,一举攀升至第六!
周遭的哗然之声此刻才清晰地涌入耳中。
“王曜第八?怎会如此?”
“怕是恃才傲物,答卷触怒天颜了吧?”
“啧啧,昔日风头无两,如今竟落至邵安民之后……”
“平原公倒是进步神速,可见其天资聪颖,兼且勤勉啊!”
幸灾乐祸者,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槐树下的王曜;表示不解者,摇头晃脑,似在为其惋惜;报以同情者,则投来无奈的一瞥。
“哈哈哈!第八!竟是第八!”
一阵毫不掩饰的哄笑声自身侧爆发。
翟辽与数名贵胄子弟聚在一处,指着榜单,满面春风,目光肆无忌惮地扫向王曜,充满了快意与挑衅。
“我还道某些人有多大的才学,原来也不过如此!前次怕是侥幸罢了!”
另一人接口,声音尖刻:
“可不是么?终日一副心系苍生的模样,实则眼高手低,连文章都做不稳了!”
恰在此时,苻晖在一众追随者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他今日穿着一袭紫绫狐裘,金冠束发,顾盼之间,意气风发。闻得翟辽等人喧哗,他眉头微蹙,假意斥道:
“尔等休得胡言!季考名次,乃博士诸公公允评定,岂容你等在此妄加议论?”
言语虽似斥责,然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泄露了心底的真实情绪。
翟辽等人立刻噤声,唯唯称是。
苻晖这才转向王曜,行至其面前,拱手一礼,面上堆起关切之色:
“子卿,些许名次起伏,实属寻常,不必挂怀,想你此前屡获殊荣,偶有小挫,亦是砥砺。望莫要因此灰心,以致蹉跎了学问。”
语气温和,姿态摆得极低,仿佛真心慰藉同窗。
不待王曜回应,他旋即转身,面向愈聚愈多的太学诸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诸位同窗,今日趁此机会,晖有一事相告。蒙陛下不弃,信重有加,已颁下旨意,命晖不日前往洛阳,接任豫州刺史一职,出镇东夏。”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
豫州乃中原重镇,洛阳更是前朝旧都,地位非同小可。
苻晖以宗室子弟、太学生身份,竟能得授如此方面大任,虽有因苻重谋反被擒后急需稳定局势之由,然其本身资历才具,在众人心中实难当此重任。
苻晖对众人的惊诧似是颇为受用,继续言道:
“晖才疏学浅,骤膺重任,诚惶诚恐。此番赴任,关山阻隔,恐日后与诸位同窗相聚之日无多,思之不免怅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人群,尤其在那些面露渴望的寒门学子脸上停留片刻。
“然,大丈夫志在四方,正当为国效力!若有同窗不弃,愿随晖共赴洛阳,砥砺前行,建功立业者,待会儿可至翟辽处报名登记。晖虽不才,必当量才录用,绝不辜负诸位青衿之志!”
话音甫落,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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