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入药厂的分拣车间,浓厚的混合药香几乎凝固了药厂分拣车间的空气,巨大通风扇在头顶低沉嗡鸣,搅动着浮尘。
顾长松的目光穿过微尘,落在长条分拣台前。
阿秀正俯身指导着几名动作生涩的年轻女工。
她白皙手指覆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厚茧,此刻捏起一片边缘微卷、背面覆着薄薄白霜的艾叶,对着顶灯专注讲解,侧脸轮廓在光线中透出肃穆。
“姐妹们,辨药如识人,得用心!”
她的声音清晰柔和,穿透杂音:
“‘眼看’是第一关——”
叶片在她指尖转动,深绿油亮如凝结的翡翠:
“背面这层霜,要均匀细密,洁如新雪,半点马虎不得。”
葱白指尖捻过叶片:
“‘手摸’是第二关。得厚实、柔韧,有筋骨!一搓就碎的不收。”
叶片凑近鼻尖,她深深一嗅:
“‘鼻闻’第三关,辛香要浓郁,直冲天灵盖,还得带着清凉劲儿,才是地道货!”
她微微一停,果断掐下一点叶缘入口细嚼。
一丝极淡的苦意后,清晰的甘甜在舌根弥漫。
“最后,‘口尝’定乾坤! 入口苦是必然,但苦后舌根必须涌起清晰悠长的回甘!一丝不能含糊!”
抬头间,她发现顾长松和杨新彪他们不知何时已蹲在身边。
阿秀脸上飞红,眼神却明亮灼人,瞥了一眼杨新彪,嘴角带着小得意:
“顾叔,别笑我。
上个月有一批黄柏,我就凭这‘口尝’,尝出它‘苦而不涩’!绝对是上乘中药材!
林老师拿去一验,小檗碱含量高出寻常货三成!
他说我这张嘴顶得上城里最精密的机器!
就那一批,厂里至少多赚二十块大洋呢!”
贵州为了应对法币的贬值,也发行了地方性的铜元券、银元券,但水城周边的老百姓反倒使用起原来的银元结算物价。
水城政府虽然口头禁止,但为了保证民生和税赋,底下却任凭银元的重新流通。
顾长松静听着,咀嚼着那朴实话语中蕴含的、从无数细微实践中淬炼出的真知。
这些话如重锤撞击心房。
刹那间,秦云疾呼的“实业救国”褪去了宏大抽象的外衣,露出了血肉筋骨。
——它绝非系于一人一器,其根基深植于这片土地上无数像阿秀一样的人!
是这些平凡的人将“认真”刻入骨髓,融进每一次“眼观”如炬火、“手摸”如灵犀、“鼻闻”如猎犬、“舌尝”如试金石的苛刻坚守;
是他们布满老茧却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
是他们被生活重担压弯却依然沉默扛起时代使命的脊梁……
正是这千千万万微小坚韧的星光,汇聚成河,托起了这片烽火硝烟中倔强升腾的工业星辰!
一股滚烫的热流自他灵魂深处奔涌而出。
接下来的几天,顾长松的行程密集如绷紧的发条:
盘江峡谷水电站,总工姜辰祥激动地指着满墙奔腾的发电负荷曲线:
“顾总!这套机组,核心涡轮是上海内迁工程师带着秦岭水电站的技术员和这里的工人们亲手改装、吃透的!
自主设计运行,稳如磐石!
日均发电突破十二万千瓦时!
这是工业的血脉!富余电力正日夜不停输向昆明机场和贵阳兵工厂!”
在精密机械装配车间,王铁柱刚毅如铸铁,布满老茧的大手充满情感地拍打着刚组装的“长河”乙型镗铣床:
“老厂长!瞧瞧!骨头是德国技术,但揉进了咱们的筋骨!
月产五百台!精度毫差仅0.005毫米!
滇西兵工署专员说咱造的炮闩闭锁机,比崭新原装货还经折腾!
用咱们机床制造出来的武器,战士们都说:‘水城造,信得过!战场上的定心丸!’”
在轰鸣的水泥厂, 总工吴老石,精瘦矮小却双目如电,不顾劝阻站到庞然粉碎机旁,枯瘦手臂指向轰隆的水轮石碾与咆哮的电动球磨机:
“顾老板!看!老祖宗的水能碾子粗破,咱的电机球磨精磨!无缝咬合!
效率翻了三番不止!熟料达五百号标准!
滇缅公路最险段为啥炮轰不塌?全靠咱‘水城牌’特种水泥垫底!炮弹落边上?也就崩个坑!”
杨新彪如数家珍,饱含深情。
顾长松凝神倾听,锐眼如鹰,金笔在厚皮笔记本上疾书,铭刻数据、人名与智慧火花。
盘江咆哮与水泥轰鸣犹在耳畔,顾长松的脚步却被一阵清越蓬勃的读书声牵引。
杨新彪引他沿废弃水泥袋碎石铺就的小径,攀上背靠青山、俯瞰工业区的缓坡。
“水城工业子弟学校”,新校建筑工地的旁边的旧校舍呈现眼前:
屋顶瓦片新旧混杂。
操场中央,废弃炮管改造的旗杆顶端,洗得泛白的国旗猎猎招展;
炮弹壳改制的大钟悬挂木架,钟锤是黝黑机床废铁。
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先生用裹布木棍敲击弹壳,“铛——铛——”的清越钟声奇异地将硝烟与书卷气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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