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道理越辩越明
思追那句“于秽土之上开辟生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清谈会场炸开了锅。
惊愕、质疑、沉思、恼怒……种种情绪在各大仙门修士的脸上交织。一个蓝氏嫡系子弟，竟为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和那片污秽之地发声，其冲击力远胜林晚本人的任何自辩。
高台之上，金光瑶脸上的温和几乎难以维持，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他正欲开口，将思追的证词归为“年少受惑”，另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
“曦臣，思追年幼，易被表象所感，情有可原。但你蓝氏，莫非真要为此等……诡谲之术背书？”
发声者乃是颍川李氏的家主，一位素以古板刚正着称的老修士。他目光如电，直射向一直沉默的蓝曦臣，其质问，已然将矛头从林晚个人，转向了整个姑苏蓝氏的态度。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蓝曦臣身上。
蓝曦臣缓缓起身，雪白的家主服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如玉。他并未直接回答李氏家主的质问，而是先看向思追，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许：“思追，你所言，是你亲眼所见？”
“是，泽芜君。”思追挺直脊背，声音坚定，“弟子愿以蓝氏家训担保，绝无半字虚言。”
蓝曦臣这才转向众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氏家主所言极是，正因事关重大，更不可仅凭‘年幼’或‘表象’便妄下论断。思追既以家训担保其所见，我蓝氏，便信他这份‘真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林晚身上，继续道：“至于林医师之术，是正是邪，曦臣亦在观察。方才林医师以‘痈疽’喻‘怨气’，以‘疏导’代‘诛灭’，此理，诸位不妨细思。我仙门百家中，亦不乏岐黄圣手，请问，对于体内郁结之气，堵塞之血，是疏通化解为上，还是强行切割为佳？”
他将林晚的医理，巧妙地引申至更普世、更易理解的层面。
一位素有名望的医修世家长老闻言，捻须沉吟：“泽芜君此言……不无道理。医道之中，确以‘通’为要。若怨气真如淤血……”
“荒谬！”
一声厉喝打断了他。出声的是兰陵金氏的一位附庸家主，他得到金光瑶的示意，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怨气乃是至阴至邪之物，蕴含无尽暴虐与死意，岂是人体内温和的‘淤血’可比？将此等邪物引入体内疏导，无异于引火烧身，自取灭亡！更何况，她所用之力，非我辈清正灵力，来历不明，其心可诛！”
“说得对！”立刻有人附和，“若按此法，我等历代先辈以生命净化邪祟，难道都做错了不成？！”
“非是前辈做错。”林晚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迎着那些质疑与愤怒的目光，毫无惧色，“而是时代在变，万物在变。先辈于筚路蓝缕之时，以雷霆手段镇压邪魔，护佑苍生，其功绩，后人永世铭记。但先辈之法，是为应对当时之局。如今怨气积聚，旧法渐显疲态，如同良药服用过久，需调整药方。晚辈之道，并非否定先辈，而是……在先辈开辟的道路上，尝试走出一条新的岔路，探寻另一种可能。”
她的话语，既尊重了历史，又指明了变革的必要，将“背叛先辈”的指控巧妙化解。
“巧言令色！”那附庸家主怒道，“你如何保证，你那‘疏导’之法，不会养虎为患？不会如温氏一般，最终酿成大祸？！”
“晚辈无法保证万全。”林晚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但请问，仙门如今‘诛邪’之法，可曾真正杜绝了邪祟的产生？可曾阻止了乱葬岗的扩张？可曾让世间怨气减少分毫？”
一连三问，掷地有声，问得许多人哑口无言。
她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悲悯与坚定：“我的方法，或许不完美，或许有风险。但它至少在尝试从‘根’上解决问题——化解怨念本身，而非仅仅消灭承载怨念的形体。这需要时间，需要实践，更需要……诸位的审视与监督，而非一味的扼杀。”
“监督？”金光瑶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林医师身处乱葬岗，与凶尸温宁为伍，聚拢流民，自成一方势力。你这‘希望之谷’，究竟是想接受仙门监督，还是想……另立门户，重现当年温氏辉煌之旧梦？”
诛心之论！
这才是金光瑶最狠辣的一击。他不与林晚辩论理念，而是直接将她与“温氏”、“叛乱”挂钩，触及了所有仙门最敏感的神经。
场面瞬间变得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林晚正欲反驳，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从云梦江氏的席位传来。
“金仙督此言，未免过于牵强。”
众人望去，只见江澄面色冷峻，指尖轻轻敲击着紫电。
“我云梦江氏，与温氏仇深似海。但一码归一码。据我所知，林晚此前乃我江氏外门弟子，灵根尽碎被弃于乱葬岗，此事我江氏已查明，乃门下弟子构陷，自会清理门户。她于死地求生，得此机缘，是其造化。她所救散修，亦有曾受我江氏恩惠者。若因其与一凶尸相伴，便断定其为‘温氏余孽’，那我仙门之中，与妖魔鬼怪打交道者，岂非皆要视为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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