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妈仿佛没有听到丈夫的催促,又或许是她太沉浸于自己的祈愿中,依旧伏在那里,低声啜泣着,重复着她的祈求。
这一幕,完完全全、清晰地落入了站在侧后方不远处的黄亦玫眼中。
她原本平和的心境,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漾开了层层涟漪。她看着孙大妈那因常年无子而显得格外卑微、甚至在祈愿时都带着负罪感的背影,看着那微微颤抖的、不再年轻的肩膀;再看向孙教授那回避的、心虚的、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侧脸……
黄亦玫那双清澈而敏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怜悯。她不像她弟弟黄振宇那样擅长洞悉人心、算计谋划,但她有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直觉。孙教授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孝顺父母”、“夫妻恩爱”,与此刻他面对妻子最深切痛苦时的回避与不耐,形成了多么尖锐而讽刺的对比!
她想起了孙教授在邻里聚餐时,那番关于“夫妻相依为命”、“彼此负责”的动人说辞,当时就觉得那热情之下似乎隔着一层什么。现在,她似乎触碰到了那层隔膜下的真相——那或许并非深情,而是一种基于愧疚和掩饰的表演。真正的恩爱,不该是在人前的标榜,而是在对方最脆弱时的支撑。而孙教授,显然没有做到。
黄亦玫的心,为孙大妈感到了细细密密的疼痛。这个温和、善良、总是默默无闻的女人,她所承受的,不仅仅是无子的遗憾,恐怕还有来自丈夫无形的指责和冷暴力,以及漫长岁月中独自吞咽的苦果。
孙大妈终于被孙教授半扶半拉地搀了起来,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孙教授似乎为了缓解尴尬,又恢复了那副“热心肠”的样子,对旁边一位看似熟悉的老居士感叹道:“唉,我这老伴儿,就是心太诚,也太想要个孩子了……这都是命啊……” 他又一次,习惯性地,将无子的原因,轻描淡写地推给了“命”,或者说,隐晦地,推给了他的妻子。
黄亦玫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心里沉甸甸的。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静静地转过身,随着家人走向偏殿。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个新年,她看到了红火热闹,看到了贪婪算计,也看到了这深藏在香火缭绕之下,不为人知的悲苦与虚伪。
她忽然很想拿起画笔,不是画这寺庙的庄严,也不是画新年的喜庆,而是想画一双眼睛——一双充满了卑微的渴望、却又被现实磨去了所有光彩的女人的眼睛。那里面藏着的,是一个破碎的新年愿望,和一段无声无息、却沉重无比的人生。
黄振宇凑过来,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瞟了一眼,撇撇嘴,低声道:“啧,孙大爷又在进行‘道德演讲’了?真没劲。” 他显然只看到了表面。
黄亦玫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走吧。” 她将那份洞察与怜悯深深藏在了心底,如同孙大妈将她的愿望与苦楚,藏在了那袅袅的青烟和看似平静的日常生活之下。这个发现,让她对这个熟悉的水木园,对复杂的人性,又多了一层沉静的理解。
这是一个下午,阳光还算慷慨地洒满院子。不少住户都下楼来活动筋骨,晒晒太阳,交流着过年期间的见闻。院子里那几张石桌石凳,成了临时的信息交流中心。
黄振宇被吴月江打发下楼倒垃圾,他拎着垃圾袋,慢悠悠地晃到垃圾桶旁扔掉,正准备溜去苏哲家打会儿游戏,却被院子里的热闹景象暂时吸引了脚步。他看见父亲黄剑知正和孙教授、郑老师,还有门卫赵大爷围在一张石桌旁,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黄亦玫也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手里捧着本《西方美术史》,看似在安静阅读,但偶尔抬起头的目光,也会扫过聊天的人群,尤其是当孙教授高谈阔论的时候——自从普觉寺之后,她对这位邻居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注。
黄振宇闲着也是闲着,便凑了过去,挨着赵大爷旁边的空位坐下,打了个哈欠:“爸,孙大爷,郑老师,赵大爷,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黄剑知看了儿子一眼,没说什么。孙教授见人多了,谈兴更浓,他扶了扶眼镜,声音洪亮地接过话头:“正说起现在年轻人身体底子差,不如我们那会儿能吃苦呢。唉,说起来,我们年轻那时候,条件是真艰苦,生病都靠硬扛,哪像现在,动不动就上医院。”
这话头一起,孙教授习惯性地就开始引向他自己“精心塑造”的人设。“可不是嘛!”他感慨道,脸上带着一种忆苦思甜的感慨,“我记得我十七八岁那会儿,有一次病得特别重,高烧不退,在床上躺了整整大半个月,差点就……唉,那时候医疗条件也差,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落下了点病根,所以后来啊,我特别注重养生,就是对身体不敢马虎。”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佐证年轻时吃苦,以及为何如今如此“爱惜”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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