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未明说。”赵元启摇头,“只在一处边角批了句:‘玄素子栖姑苏,贩药为生,性孤僻。’”
“玄素子……”林夙低声重复,指尖在扶手上叩了叩,“姑苏,贩药。”
堂内烛火噼啪一声。
“寒声。”林夙忽然开口,“两件事。”
“主公吩咐。”
“第一,动用江南所有暗桩,查这个‘玄素子’。若真在姑苏贩药,必有踪迹。找到后,不要惊动,先观其行止,再设法接触——就说,有故人遗物相赠,请他辨看‘赤炎髓’与‘雷击木灰’的用法。”
“是。”
“第二,”林夙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从阳朔一路南划,越过五岭,点在长江入海口,“组建一支商队。人数不超过二十,要精干:懂行商谈判的两人,识货辨矿的匠役一人,护卫八人,其余皆需机敏,能探听、能应变。携阳朔精盐三百斤、琉璃器三十件、上等桂皮五十斤,走水路下江南。”
顾寒声眼神微动:“主公是要……”
“这支商队,代号‘南杉’。”林夙的手指在姑苏、杭州、金陵几个点上轻轻划过,“明面是行商,暗里要做三件事:一,在江南立住一个商号,作为日后眼线根基;二,摸清四海阁的货物往来、银钱脉络、人情网络;三……”
他转身,目光扫过堂内众人:
“若有机会,让四海阁疼一疼。”
墨铁匠倒抽一口凉气。赵元启垂眸看着案上矿石,不知在想什么。
顾寒声却已单膝跪地:“属下即刻遴选人手。只是……这商队主事,需得既通商事,又明大局,还能在江南那潭浑水里游刃有余。眼下府中,符合此条件者不多。”
林夙沉默片刻。
窗外晨雾已散尽,阳光泼洒进来,将舆图上江河照得亮晃晃的。
“让陈平去。”他缓缓道,“他原是北辰卫的粮秣官,算账精熟,跟商队走过三年塞北。前次肃清内奸,他弟弟陈安涉案,是他亲自押送到顾先生处。此人重律法、轻私情,可用。”
顾寒声颔首:“陈平确是最佳人选。只是……他弟弟的事,会不会影响心绪?”
“正因经历此事,他才更知分寸。”林夙坐回椅中,“告诉他,此番若立下功勋,他弟弟流放琼州之事,可酌情减刑。”
“是。”
“还有,”林夙看向赵元启,“先生继续整理手稿。凡涉及海外异闻、奇物矿藏的记载,单独抄录成册。苏姑娘的南洋商队下月返航,或许能有印证。”
赵元启躬身:“元启明白。”
众人领命退去。
堂内只剩林夙一人。他走到窗前,看着院中那株老榕树——树冠如盖,气根垂落,有些已扎入土中,生出新的枝干。
一根气根要长成新树,需先触地,再扎根,最后才能独立风雨。
江南,便是惊雷府探出的第一根气根。
他伸手推开窗。初夏的风裹着草木清气涌进来,吹散了案头纸页。
其中一页飘落在地,上面是顾寒声清晨写下的密报末行:
“东郭离金陵时,四海阁大掌柜曾密会江宁织造局太监。疑有宫中之线。”
林夙弯腰拾起纸页,在烛火上点燃。
火舌舔舐墨迹,将“宫中之线”四个字烧成蜷曲的灰烬,飘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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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顾寒声再次求见。
“陈平已领命,三日后启程。”他递上一卷名录,“商队十八人,名单在此。另,金陵暗桩又有新报:东郭一行昨日在芜湖换船,改走小道,方向……似是直奔鄱阳湖。”
鄱阳湖,西接洞庭,东连长江,水道错综,岛屿星罗。
也是从江南潜入岭南的,一条隐秘水路。
林夙看着舆图上那片蓝墨晕染的湖区,忽然问:“赤石岭那边,苏烬布防如何?”
“明哨十二处,暗桩三十人,伏弩阵地三片。”顾寒声道,“另有一支五十人的火器队,隐在矿场后山,随时可驰援。”
“不够。”林夙摇头,“东郭若真走鄱阳湖小路,最多七日可达岭南。传令苏烬:矿场外围再撤一层明哨,留几个显眼的‘破绽’。矿洞内……布置些‘塌方痕迹’,要像真受过灾的。”
顾寒声眼神一亮:“主公差要请君入瓮?”
“既要演戏,就演全套。”林夙指尖点了点舆图上赤石岭的位置,“让他们进得来,看得到‘赤色晶脉’,甚至……能摸到样本。”
“然后?”
“然后,”林夙抬眼,眸中寒光一闪,“让他们把命和样本,都留在岭南的土里。”
顾寒声深揖:“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退至门边,忽然又停步:“主公,还有一事——那玄素子,若真寻到,该如何说辞?宇文先生已逝,这‘故人遗物’……”
林夙沉默片刻。
暮色从窗格里漫进来,将他半张脸浸在昏暗中。
“就说,”他缓缓道,“是一位姓赵的故人之后,携先生遗稿,请教丹术疑难。”
顾寒声微微一怔,随即颔首,掩门而去。
堂内重归寂静。
林夙从案头匣中取出那卷《渡海方士杂记》——这是赵元启昨日刚整理出的抄本,纸页崭新,墨迹犹湿。他翻到记“雷击木”那页,借着最后的天光细看:
“……其木焦黑如炭,叩之有金玉声。取灰烬三钱,混寒潭之水,静置七昼夜,水色转碧,可淬赤炎……”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
咚,咚,咚。
三更了。
林夙合上书卷,吹熄烛火。
黑暗笼罩下来,只有远处匠坊的炉火,在天际映出一抹暗红。
那赤色,与赤火金砂的光,竟有几分相似。
都是灼热的、危险的、亟待驯服的——
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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