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理放下笔，站起身，声音清晰平和：“杨将军，诸位将军。下官初来乍到，本不应妄言。但方才听会，于关防实务略有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将领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杨将军抬了抬眼皮：“但说无妨。”
“下官听闻，军中斥候定位、粮草调度、军械管理，皆仰赖经验与估算，偶有疏漏，在所难免。”林知理语气谦逊，但话锋随即一转，“我勘测司不才，或可尝试为军中建立一套更清晰、更统一的‘数算之基’。”
“哦？如何建立？”一位营指挥使忍不住问，语气带着怀疑。
“可分三步。”林知理早有准备，“其一，统一丈量。请将军拨给熟悉地形的老卒数人，配合我司人员，以朔阳关为原点，用我司改进的测具，重新精准丈量关城周边三十里内所有烽燧、水源、要道、制高点的相对位置与距离，制成标准图册。如此，今后无论斥候回报、兵力调动、粮道规划，皆有精准坐标可依，减少‘大概’、‘约莫’之误。”
“其二，规范记录。我司可设计一套简易的表格与符号，用于记录粮草出入、军械损耗、马匹状态等。只需稍加训练，文书或基层军官即可使用，数据一目了然，便于汇总核查，避免数目不一、账实不符。”
“其三，推演辅助。若有详细地形图与准确数据，我司或可尝试制作沙盘，并推演不同敌情下，兵力、粮草、器械的最佳调配方案，供将军们决策参考。”
她的话条理清晰，目标明确，且都指向了军中实际存在的痛点。几位将领面面相觑，有人露出思索之色，也有人依旧不以为然。
杨将军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林司丞所言，听起来不错。但军中事务，首重实效，而非花巧。你这套‘数算之基’，需时几何？耗费几许？又能立竿见影有何益处？”
“回将军，”林知理从容答道，“初步丈量与制图，若人员配合，十日可成关城周边十里详图，一月可成三十里概图。规范记录表格，三日内便可制成，培训亦只需半日。至于益处……下官不敢保证立竿见影扭转战局，但至少可让将军对麾下有多少粮、多少箭、敌踪在何处，心中有‘明数’，而非‘约数’。于日常防务、于突发军情，或能快人一步，减少内耗。”
她顿了顿，补充道：“此外，我司赵琰擅观天象，可尝试为关内提供更精准的天气预测，尤其对沙暴、大雪等恶劣天气的预警，或于行军、巡防、粮草运输有所助益。”
提到天气预测，几位常年在北境吃风沙的将领明显更感兴趣了些。
杨将军沉吟良久，目光扫过林知理平静却自信的脸，又看了看她身后虽然年轻但眼神专注的谢无忧和赵琰。
“好。”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硬朗，但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本将便给你这个机会。拨给你老兵十人，熟悉方圆五十里地形。所需物料，找参军支取。十日，本将要看到你所说的‘关城周边十里详图’，还有那套记录表格。若有用，自然嘉奖。若是纸上谈兵，耽误军务……”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谢将军！”林知理躬身行礼，心中一定。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走出指挥使衙门，谢无忧长出一口气：“我的娘，刚才可紧张死我了！山长，您说得真好！不过十天出十里详图……咱们人手够吗？”
“尽力而为。”林知理看向远处忙碌的勘测司小院，“这是我们在这里立足的第一战。不仅要快，更要准。让墨十七准备好所有器械，赵琰，你的天文定位要确保基准线绝对准确。谢无忧，你负责协调老兵，和他们搞好关系，他们的经验对我们至关重要。”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朔阳关的风，似乎吹得没那么冷了。御准格致书院北境勘测司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一场以尺规、数据、逻辑为武器，悄然融入铁血边防的“战斗”，正式打响。而关外广袤而神秘的土地上，那些曾浮现“幽灵狼”的阴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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