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杨将军和部分将领为首的主战派坚决反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分明是诱使我等交出关城重器(眠龙石)和军中士卒,并深入险地的毒计!一旦王九斤有所闪失,或‘眠龙石’被夺,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应当固守关城,加强武备,北虏若敢再来,便迎头痛击!至于那劳什子‘星眸之山’和‘门’,只要不直接威胁关城,便由它去!天地自有其理,何须凡人妄加干涉?”
而以林知理和勘测司为核心的主探派则认为,风险固然巨大,但机遇同样空前:“我们已被卷入这个系统之中,无法置身事外。被动等待,只会让局势被激进派或未知变化主导。合作固然危险,但能让我们首次获得主动介入、深入了解这个古老系统的机会。通过有限度的、可控的合作,我们不仅能验证更多知识,还可能借此掌握影响甚至制约北虏萨满(至少是保守派)的手段。‘眠龙石’和王九斤是我们的筹码,但也可以是我们的探针和护身符。关键在于设定严格的条件、保持绝对警惕、并随时准备终止合作。”
争论持续了两天两夜。期间,老萨满一行人始终在约定的三里外扎营,没有任何异动,甚至每日派人远远送来少量风干的肉条和奶块,以示无害(或麻痹)。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太平缸的倒影再次出现剧烈变化。
这一次,不是西北“门”隙的扩张,也不是东北星域的闪烁。而是在倒影的中心区域,原本清晰映照的朔阳关及周边山川地形轮廓,突然变得模糊、扭曲,仿佛水面被投入石子。紧接着,一片完全陌生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荒原景象,如同海市蜃楼般,在倒影中缓缓浮现、稳定下来。荒原中央,矗立着一座比“星眸之山”更加巍峨、通体呈现暗蓝色的、如同巨大水晶簇般的山峰,峰顶环绕着永不消散的、七彩流转的极光。在山峰脚下,隐约可见无数井然有序的、几何形状的黑色遗迹轮廓,规模宏大,宛如一座被冰封的古老城市。
这幅景象只持续了约一刻钟,便渐渐淡去,朔阳关的倒影重新清晰。但所有目睹者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那绝不是人间应有的景象。
“这是……‘轴心’区域的真实样貌?还是这个系统记忆或投射的某个远古场景?”赵琰声音干涩。
几乎在景象消失的同时,王九斤从昏睡中惊醒,浑身冷汗,眼神充满恐惧,嘶声道:“好多……门……都关着……但有一扇……裂了……有东西……在往外‘看’……”
而远在三里外的萨满营地,也同时升起了一缕笔直的、奇特的青烟,在空中凝而不散,形成一个简单的环状符号。
老萨满的讯息随后由那名少年随从送到关下:“天镜示警,‘墟影’显现。‘枢’之记忆苏醒,‘扉’之裂痕恐将吸引‘注视’。时不我待。合作与否,请速决断。”
“墟影”?“注视”?
太平缸(天镜)中显现的冰封城市幻影,王九斤感觉到的“往外看”的东西,老萨满紧急的催促……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更紧迫、更危险的局面:系统的故障或不稳定,可能正在引发更深层、更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杨将军看着脸色苍白的王九斤,又看看林知理手中那些确凿的验证数据和太平缸记录,最终,这位以刚毅着称的老将,沉重地叹了口气。
“林司丞,”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也带着决断,“你是陛下钦点探究此事的负责人。于军务,本将坚守关城,寸土不让。于此等……诡谲超越常伦之事,本将授权于你,可相机行事。但必须约法三章:第一,王九斤绝不可离开我军控制范围,任何‘校准’尝试,必须在关城可控距离内进行。第二,‘眠龙石’不得离开朔阳关,可考虑使用其衍生物或远程共鸣方式提供辅助。第三,所有行动,须有精锐军士全程警戒,一旦情况有异,立即终止,武力护送尔等回关,并对北虏格杀勿论!”
这是妥协,也是最大的支持。
林知理郑重领命。她立刻起草了合作条款,通过那名少年随传达给老萨满。条款极其苛刻,明确了行动地点限制(靠近朔阳关的特定高地)、方式限制(远程、非接触为主)、人员限制(双方仅限极少数核心人员参与)、以及随时单方面终止的权力。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老萨满几乎全盘接受了这些条款,只提出一个要求:在首次尝试“感应定位偏移之结”时,允许他那位一直沉默的高大随从,在安全距离外,进行一项他们部族古老的“星祝”仪式,声称此仪式能“安抚可能被惊扰的地脉之灵,并增强与特定星辰的共鸣”。
经过激烈讨论和杨将军派出的高手近距离检查(确认该随从未携带任何武器或可疑法器),最终有条件同意——仪式必须在百步外进行,且由朔阳关方面全程监视。
一个风雪暂歇、星斗稀疏的夜晚,在朔阳关东北方向十里处一座事先勘察好的孤立石山顶上,一次前所未有的、脆弱而古怪的“合作”,即将展开。
朔阳关一方:林知理、石磊(陪同王九斤)、墨十七(携带观测和记录设备)、赵琰(远程通过烽火信号同步太平缸数据),以及五十名精锐弓箭手和刀盾手潜伏在四周雪沟中,箭矢在弦,刀锋出鞘。
北虏一方:只有老萨满和那名高大随从。随从在山下百步外的背风处,面向东北“星眸之山”方向,点燃了一小堆混合了特殊香料的篝火,开始缓慢而肃穆地舞蹈,吟唱起古老悠长的调子,声音低沉,在夜风中飘荡。
王九斤穿着厚厚的皮袄,坐在石山顶一块平坦处,有些紧张。石磊将那块“眠龙石”薄片贴在他后心,低声引导他放松,观想东北星空。
林知理站在一旁,手中紧握青鸾令,感受着它与怀中黑色残片微弱的共鸣,目光则锐利地扫视着山下那跳跃的篝火和舞蹈的身影,以及远方黑暗中“星眸之山”那如期明灭的、微弱的蓝色呼吸。
今夜,他们将尝试第一次“触碰”那个古老系统的“偏差点”。
成则可能打开一扇认知的新大门,败则可能引发未知的风险,甚至彻底撕裂这脆弱的合作。
夜风中,萨满的吟唱与士兵的呼吸声交织,星光与远山的蓝光对视。一场基于星空密码、能量感知与极度不信任的奇特实验,在冰冷的北境荒原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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