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茶”是间低矮的铺面,门口灶上坐着硕大的铜壶,白汽氤氲。
里面光线昏暗,几张破桌子旁坐着几个老客,眯着眼喝茶、抽旱烟,低声唠着闲嗑。
见有生人进来,掌柜的——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头——抬眼看了看,继续拨弄着算盘珠子。
尚和平要了一壶最普通的高末,和山猫找了个角落坐下。
茶馆里嗡嗡的议论声隐约传来:
“……听说了么?西山那股‘一股风’,彻底散了架了……”
“可不是,惹上了修铁路的东洋人,那还有好?”
“领头的是不是姓吕?好像也没了下落……”
“嘘……小声点,现在提这个,犯忌讳……”
“这世道,唉……听说奉天城里也不安生,粮价又涨了……”
“何止粮价,听说南满铁路那边,又圈了好大一片地……”
尚和平慢慢啜着粗茶,将这些零碎的话语拼凑着。
山猫则低着头,耳朵却支棱着,捕捉着每一个有用的字眼。
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门外又进来两个人,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羊皮袄,像是跑长途的马车夫。
他们大大咧咧地坐下,要了茶,其中一人扯着嗓门道:“起早从鞍山驿过来,刚出海城不远的官道,瞅见一队兵,光给他们让道儿就耽误了一个时辰。”
另一个说:“民不与官斗,他们看着就他娘邪性!押着个黑布蒙头的,往奉天方向去了,看那架势,不像是寻常犯人。”
旁边有好事的人问:“咋看出来的?”
“嘿,寻常犯人用铁链子拴着走就是了。那几位,用的是马拉的囚车!有巡捕,但周围护着的兵,家伙式也新,像是巡防营里的精锐。”
尚和平和山猫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车夫还在絮叨:“……最近奉天城里,日本人的浪人多了不少,在火车站那片晃荡,巡警都不敢管……”
又坐了一会儿,茶喝得没了颜色,尚和平放下几个铜子,和山猫起身离开。
回到悦来店,将听来的消息与草上飞、王二贵说了。
草上飞眉头紧锁:“用囚车押送……看来瘦猴子,对背后的人来说,分量不轻。”
“也说明,奉天城里,有人急着要他‘开口’,或者,急着要把他‘送’到某个地方。”尚和平眼神冷峻。
“咱们不能多耽搁了。歇息一个时辰,喂饱马,午时出发,就算赶夜路,也务必抢在那囚车之前,或者至少,摸清它到底被押往何处。”
王二贵忍不住问:“四当家,咱……咱要去劫囚车吗?”
尚和平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硬碰硬是下策。咱们人少,装备也不如人家。先跟上去,看清路数,到了奉天,再见机行事。”
午后,日头刚偏西。四人结了店钱,牵马出了刘家沟。
“追!”尚和平一抖缰绳,枣红马箭一般窜了出去。草上飞、山猫、王二贵紧随其后。
马儿吃饱喝足,撒开蹄子飞奔,马蹄声在冻土官道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四人两前两后,保持着能相互照应的距离,追了好大一阵子。
天色渐渐向晚,冬日的太阳落得早,西边天际只剩下一抹黯淡的橘红。
寒气重新聚拢,从地面、从枯草丛中升腾起来,往人骨头缝里钻。
官道上的行人车马越发稀少。
“咱们早过了海城了,再往前头快到‘鞍山驿’了。”山猫从后面赶上来,语气带着警惕。
“那地方林子密,道也窄,早年是胡子(土匪)出没的地界。虽说这些年消停了些,可这节骨眼上……”
尚和平明白他的意思:囚车经过那里,正是最容易出事,也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
对方若是谨慎,必会加强戒备;若是大意……他不敢往下想,机会往往与危险并存。
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与两侧枯黄起伏的草甸子。
尚和平伏低身子,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地上新鲜的车辙印记——两道较深的轮沟,夹杂着纷乱清晰的马蹄印,方向笔直朝着奉天。
“错不了,是马拉的囚车,护兵的马蹄铁印子新,钉的是城里马掌铺的方钉。”草上飞催马与尚和平并行,低声快速说道,“看这蹄印的深浅和间距,过去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的路程。”
尚和平点点头,心头却丝毫未松。
追上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行事,才是真正的难题。
硬抢是下下策,不仅要面对押解的精锐,更会彻底暴露己方,将山寨和五姑娘都置于险地。
山寨,五姑娘——不知道钻山豹能不能按照他预料的那样提防住伍万?他脑中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
“都打起精神。”尚和平沉声道,“草上飞,你眼力最好,前出半里探路,有异常立刻示警。山猫,护着二贵。跟紧我,但别贴太近。”
四人稍稍调整了队形。草上飞像只灵猫般,双腿一夹马腹,嘴上也不吆喝,悄无声息地催马加速,身影很快没入前方渐浓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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