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元再次被“请”进了派出所的问询室。这一次，气氛远比上次凝重。贺强亲自坐镇，李廷也被请来，坐在一旁观察。
问询室里灯光惨白，照得赵永元干瘦的脸更加苍白。他依旧低着头，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但仔细看，能发现他指尖在微微颤抖。
“赵老师，”贺强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带着压力，“王老五死了，刘大嘴也死了。死法一样，死的地点都和那首‘月光光’童谣里唱的一模一样。这件事，你怎么看？”
赵永元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惊恐和茫然：“贺队长……我……我不知道啊……这太吓人了……怎么会这样……”
“昨天下午，有不止一个人看到你在王老五家附近听孩子唱歌。今天下午，刘大嘴死的时候，你在哪里？”贺强步步紧逼。
“我……我在家啊！”赵永元急忙道，“我一个人住，整理我收集的那些民歌谱子，没人能证明……但、但我真的没出去！”
“哦？整理谱子？”贺强身体前倾，“正好，我们对那首‘月光光’很感兴趣。赵老师你是音乐行家，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这歌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老人都说它不吉利？”
赵永元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嗫嚅着开口：“这……这调子是有些老……用的是古音，跟现在流行的唱法不一样……听起来是有点……有点瘆人……”
“怎么个不一样法？”李廷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赵老师，我略通音律，听那旋律，多用商、羽之音，发音尖锐急促，似有金寒水冷之象。古人云，‘五脏相音’，这种音律，听久了是否会对人心脉气血有所影响？”
赵永元猛地看向李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惊讶，似乎没料到这个镇上医生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才低声道：“李医生……果然博学……是，是有这个说法。商音属金，通肺，其声悲；羽音属水，通肾，其声恐。若是心气虚怯或肝阳上亢之人，听久了这类凄厉尖锐之音，确实可能心神不宁，甚至……甚至诱发旧疾。”
他这话看似在解释童谣可能带来的心理影响，却无形中为“童谣杀人”提供了一种近乎“科学”的、能自圆其说的可能性——音乐影响了情绪，情绪诱发了疾病。
贺强皱紧眉头，盯着赵永元：“你的意思是，王老五和刘大嘴，就是被这歌吓死的？或者气死的？”
“我……我没这么说……”赵永元又低下头，“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毕竟那两人，一个酗酒肝不好，一个脾气暴躁血压高……都是容易出事的……”
问询再次陷入僵局。赵永元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引用了李廷提出的理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更像是一个纯粹的音乐研究者。
没有证据，无法扣留。贺强只能让他再次离开。
看着赵永元佝偻着背走出派出所的背影，贺强烦躁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老狐狸！肯定有问题！可就是抓不到他的把柄！”
李廷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赵永元的话——“凄厉尖锐之音”、“心神不宁”、“诱发旧疾”。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贺队，我们可能想错方向了！”
“什么？”贺强看向他。
“赵永元在误导我们！”李廷语速加快，“他刻意强调音律对‘情绪’和‘旧疾’的影响，这是在把我们往‘意外’或‘猝死’的结论上引！但他忽略了一点，或者说，他故意掩盖了一点！”
“哪一点？”
“强度和方式！”李廷站起身，显得有些激动，“普通的歌唱，哪怕是再凄厉的调子，隔着一段距离听到，或许会让人不舒服，但绝不足以精确地导致两个不同地点的人几乎同时突发致命的生理改变！这不符合常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除非……除非这种声音不是普通的歌唱，而是经过特殊处理、或者以某种特殊方式发出的，达到了某种能直接干扰人体生理功能的强度或特定频率！”
贺强愣住了：“特定频率？声音还能杀人？”
“理论上可以！”李廷目光炯炯，“古籍中有‘声煞’之说，现代科学也有‘次声波’武器的概念。某些特定频率的声波，尤其是低频次声波，能与人体内脏器官产生共振，轻则不适，重则导致器官破裂、心力衰竭！如果那首童谣的唱法，或者配合某种工具，能发出这种特定频率的声波……”
这个推论远超贺强的认知范围，但他看着李廷无比认真的表情，回想起两具尸体那极度痛苦和窒息的惨状，一种毛骨悚然的可能性浮上心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就不是在装神弄鬼，而是在运用一种极其隐蔽和高超的物理手段杀人！而赵永元，这个精通音律的音乐教师，完全有可能掌握这种知识！
“可是……怎么证明？”贺强感到一阵无力，“声音发出就消失了，我们根本捕捉不到证据。”
“所以他才如此有恃无恐！”李廷沉声道，“但是，他一定需要工具，或者需要特定的发声方式。而且，他选择童谣作为载体，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更可能是因为只有这种古老的、特殊的唱法，才能产生他需要的那种频率！”
思路瞬间开阔，却也更加令人心惊。
“立刻调查赵永元！”贺强下定决心，“查他的背景，查他过去有没有研究过声学、物理学！查他的家里、他的工作场所，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设备或者乐器！还有，查他和王老五、刘大嘴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命令下达，派出所再次忙碌起来。
李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河湾镇华灯初上，却仿佛被一层无声的杀机笼罩。
五音摄魂，并非虚言。只是这“魂”，并非鬼魂，而是被物理手段精确打击的生命体征。
凶手就在镇上，用一种他们几乎无法取证的方式，继续着他的“童谣索命”。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童谣里还剩下的那句“囡囡回头找不着家”，又预示着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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