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无人打扰。
戌时,李昭和李重刃走到了公主府的北角门,这是长公主与孙维说好的,可李昭没想到等着他们的竟然是那日在温泉庄子见到的秦公公。
当时李昭便知道这位老公公必定是跟了长公主有年头,是近身伺候的,且是为数不多知道点什么的人,命他等在这里,可见长公主何等小心,且何等重视。
上一次秦公公与李昭属于是对立面,今晚再见,秦公公那张布满褶子的脸,被他笑得纹路更深了,他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李重刃,抹一抹眼睛,却什么都没说。
一开始李昭还是有点拘谨的,走着走着她的眼睛便被所经之处的景致吸引了去。
只见穿堂游廊的檐下挂满羊角宫灯与琉璃灯,暖光顺着缠枝莲纹雕花柱流淌,将回廊铺成一条蜿蜒的光河,铃铎在晚风里轻响,与灯影摇曳相映成趣。
庭院方池上漂浮着几盏荷花灯,烛火映得碧水泛红,锦鲤摆尾时搅碎满池光影,太湖石的轮廓在灯火中晕开柔和的边,石缝间的幽兰与青苔也沾了几分暖意。
李昭看得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人家,理应与他们镖局毫无瓜葛才对。
正厅飞檐下的宫灯最为璀璨,雕花窗棂后的蝉翼纱被灯光染成琥珀色,隐约可见厅内紫檀案上的青瓷瓶,绿萼梅的影子在窗纸上轻轻晃动,但显然长公主并非在正厅见他们,秦公公依旧在前面带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继续顺着游廊往前走。
往来仆婢提着小灯笼穿行于回廊,青缎衣袍的衣角掠过光影,步履轻缓如踏流光,衣摆扫过地面的灯影,无声无息。
李昭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精心打扮’,衣料上暗绣的银线在灯火下倒是若隐若现,腰间束着深棕色革带,裤脚塞在靴子里,哪有半分婀娜可言,她又扭头看了眼李重刃,他爹今日穿了件半旧的灰色长衫,领口袖口磨得微微发毛,腰间系着根素色布带,连像样的玉佩都未曾佩戴,这倒是李学成刻意让儿子穿得朴素些,说是能让当娘的更加心疼,到时儿子提出点要求,当娘的便更容易应承。
也就是打量父亲的穿着时,让李昭感觉到她爹的那份紧张。
李重刃一路上都未曾抬头张望,一直垂着头,双手握拳,关节因用力而泛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李昭不由得在心中叹气。
整座公主府在灯火中褪去了白日的庄重,添了几分温润雅致,暖黄的光晕裹着皇家规制的气派与江南园林的婉约,连墙角攀援的凌霄花,都在灯影里晕出几分贵而不骄的温柔,可惜,来客无心仔细欣赏。
……
终于走到一处敞开院门的院落门口,秦公公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迈过门槛走了进去,李昭和李重刃紧跟着秦公公,李重刃只看着脚下,始终没有抬头。
可李昭是抬着头的,迈过院门门槛,她一眼便看到正房门口,房门敞开,长公主缓缓而立。
她身着一袭绛紫色织金宫装,衣摆上用银线绣着缠枝牡丹纹样,繁复却不失雅致,头上未戴过多饰件,仅用一支赤金点翠金钗绾住花白的头发。
李昭看呆了,她像是明白阿翁为何会对爹说明真相了,他爹年纪越大,与长公主越像,这都不用滴血验亲,若是见过这二人的,尤其是站在一处,怕是逃不过一通瞎想,难怪秦公公见到他们后一直抹眼泪。
廊下的铜铃被晚风拂过,轻响一声便归于沉寂。
李昭下意识地快走两步将父亲往身后护了护,这一举动惊动了垂头的李重刃,他猛地抬头,眼光即刻落在长公主身上,似有千钧重量,脚下却便再也迈不开步,瞬间,像是有一张幕布将三人围在里面,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此时,三人也不过几步之遥。
长公主的目光在李重刃脸上凝滞许久,从他紧抿的唇线滑到眼底的怯懦,再到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骨弧度,数十年的寻觅与隐忍瞬间决堤。
她颤抖的举起双臂,指尖剧烈的抖动着,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又带着滚烫的温度,穿透了满院的死寂:“阿砚……我的阿砚……”这两个字压在心底几十年,连午夜梦回都不敢高声唤,此刻脱口而出,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疼惜。
李重刃听到那声“阿砚”时,浑身猛地一震,这是只有他和爹知道的小名,只听这一声,他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膝盖微微发软,将头垂得更低,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李昭不会了。
好在还有秦公公,他见长公主已经准备冲上前去了,忙上前搀扶住长公主说:“公主即便觉着李家姑娘可人疼,也得让他们父女进屋再说,这晚上的风还是凉的很的。”
长公主这时候哪里还有半分清醒,她朝思暮想的儿子就在眼前,可不是秦公公两句话便可喊醒的,她还是颤抖着迈过门槛,这时李昭机灵地几步上前也搀扶住长公主,轻声说:“阿婆,隔墙有耳,先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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