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月家请客当天，正是南方湿冷的深冬，难得的放晴日，阳光懒洋洋地铺在院子里，倒是冲淡了几分寒意。
早上的薄霜尚未完全化尽，空气里带着清冽的湿气。
一大清早，政委胡国庆的媳妇叶嫂子和团长陈志刚的媳妇余嫂子就一块儿过来了。
两人裹着厚实的棉袄，脸上带着笑，一进门就被屋子里灶上烧水的热气烘得暖和了些。
“柏月！我们来搭把手了！”
叶嫂子嗓门亮堂，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
“哎呀，叶嫂子，余嫂子，快进来暖和暖和。”
柏月正擦拭着客厅的四方大桌，连忙放下抹布迎出来，手里还带着点水汽，
“可算盼到你们来了，正好帮手一起拾掇拾掇菜。”
余嫂子利索地将带来的两条鲜鱼和一些配菜放到厨房案板上，
笑道：“天气冷，先干活身子就热乎了。”
说着已经开始熟练地处理起食材，动作麻利得很。
小小的厨房很快变得热气腾腾。
柏月系着围裙掌勺，铁锅里的油滋滋作响，灶膛的火光映得她脸微微发红。
叶嫂子帮忙择菜、切墩，余嫂子打水、添柴，三个人忙碌却有序，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夹杂着柴火的噼啪，充满了烟火气。
“柏月，你这蒸鱼的料调得可真香！”
叶嫂子凑近灶台闻了闻，锅里蒸腾的白气飘散出诱人的香味，
“这大冬天闻着，肚子里的馋虫都叫唤了。”
余嫂子一边往灶膛里添了根细柴，
一边点头：“看着就有滋味，不比国营饭店差。柏月，也就你不跟那起子人一般见识，大气！”
她朝柏月眨眨眼，话里有话。
近阵子家属院有人嚼舌根，让钟卿离查出来是二营长媳妇吴丽华在背后说三道四。
柏月用围裙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嫂子们说笑了，就是些乡里的家常做法。天冷，多吃点热的暖身子。”
将近饭点，家属院里相熟的几家人陆续到了。
钟卿离在门口迎接，跟一团的几位营长、相熟的连长、指导员们握手寒暄。
二营张营长跟在陈志刚团长身后进来，看到院子里忙碌的柏月，眼神下意识地瞟向角落。
他媳妇吴丽华没来，推说头疼。
他知道她心虚，前几天跟几个媳妇扎堆说柏月闲话，不知怎么就传开了。
这事后来传到了钟副团耳里，让他查出来是他媳妇起的头。
这会儿生怕钟家怪罪、柏月找麻烦，干脆躲着。
他怕柏月看见自己，想起他媳妇那茬事，更怕她喊他问话，赶紧挪开视线，装作没看见，脚步不自觉地往人堆深处缩了缩。
陈团长洪亮的声音响起：“老钟，恭喜啊！这小日子收拾得挺好！”他拍了拍钟卿离的肩膀。
“谢谢团长，谢谢大家赏光。”
钟卿离笑得谦和，把人往屋里让，“快里面坐，正好暖和暖和。”
客厅里饭桌已经摆开，几盘冷碟和热腾腾的几道硬菜接连端上。
烧得旺旺的炭盆放在屋子中央，驱散了寒意。
大家都脱了棉袄，围坐在一起，气氛渐渐热络。
席间筷子交错。
余嫂子尝了块鱼，对着旁边的陈团长说：“老陈，你尝尝这鱼，味儿正！”
陈团长伸筷子夹了一块，点点头，
对着柏月方向赞道：“嗯！柏月同志手艺确实不错！老张家没来，亏了！”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桌上几个人都听见了，会心一笑，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张营长。
张营长脸皮一紧，头埋得更低了，只觉饭碗烫手，只盼这顿席赶紧结束。
陈团长又转头对钟卿离笑道：“老钟，有福气！”
叶嫂子也夸：“这油焖笋也脆生，冬天难得的好滋味。”
柏月笑着给靠边的连长媳妇添了勺热汤。
“嫂子们多吃点。天冷，汤热乎，能去寒。”
她表现得很自然，招呼着客人，和叶嫂子、余嫂子低声说几句灶上的事，谁碗里空了就自然地续上饭汤。
酒过三巡（主要是男人们喝点散装米酒），菜也下去大半。
炭火噼啪，屋里满是饭菜香和人声。
钟卿离和一团的军官们聊着些营里的事，气氛融洽。
叶嫂子趁夹菜的功夫，凑近柏月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瞧见没？有人心里长草了。”
她用极轻的下巴朝张营长方向一点，“坐立不安的，生怕你看他、找他呢。那点子心思都在脸上。”
柏月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脸上笑容没变，给叶嫂子添了勺热汤，只当没看见张营长的局促。
待到日头西斜，客人们纷纷起身告辞。
张营长几乎是第一个溜出去的，招呼都打得有些含糊。
胡政委和叶嫂子走在后面，胡国庆对钟卿离说：“老钟，今天辛苦你家柏月了，弄了这么一大桌，挺好。”
叶嫂子也拉着柏月的手笑道：“下次要学个菜，我可得来找你讨教啦。有些人呐，就该晾着她自己难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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