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艾丽西亚的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清冷，但其中的严厉已消散不少。
塞拉菲尔被惊动，猛地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眸中噙满了泪水，看到是艾丽西亚，她似乎想忍住眼泪，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艾丽……西亚……姐姐……”她抽噎着，话语断断续续，“我……我感觉到了……好多……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艾丽西亚在她身边蹲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她不太擅长应对哭泣的孩子，即使是天使。
“嗯……”塞拉菲尔用力点头，小手胡乱擦着眼泪，“这里……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闷闷的……痛痛的……有很多黑色的、乱乱的线……从好多地方飘过来……”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描述着她那日益增强的、对情感和灵子波动的感知能力。“有……像火一样烧着的生气……有……像冰一样冷的算计……还有……像沼泽一样又黏又黑的……难过和害怕……”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训练场的方向，又飞快地缩回来，显然刚才那里弥漫的负面情绪也影响到了她。
“是训练太辛苦了吗？”艾丽西亚试图理解。
“不……不只是那里……”塞拉菲尔摇着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到处都有……Nova姐姐说……是‘内部压力’……可是……为什么大家要互相……‘压力’呢？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她仰起脸，纯净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为什么不能……都亮亮的、暖暖的呢？像父亲在身边时那样……”
“父亲？”艾丽西亚微微一怔。
“就是……魔王大人呀……”塞拉菲尔小声说，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自然，“虽然他冷冷的……但是……他那里很安静……很稳定……没有这些乱乱的线……”
艾丽西亚沉默了片刻。塞拉菲尔感知到的，正是联盟内部真实存在的隔阂、猜忌和压力，是她试图用铁血训练强行弥合却似乎收效甚微的东西。而这个孩子，却因其纯粹，而能最直接地感受到这种“不和谐”，并因此而痛苦。
“……连光明的造物都能感受到这里的污浊与扭曲……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那恶毒的低语似乎又要响起。
但这一次，艾丽西亚猛地将其驱散。她看着塞拉菲尔眼泪汪汪的样子，一种不同于战场指挥的责任感悄然滋生。她伸出手，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拍塞拉菲尔的后背。
“不是所有的‘线’都能立刻变成亮的暖的。”艾丽西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缓和，“需要时间……也需要……正确的梳理。”她像是在对塞拉菲尔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一个沉闷而略显古怪的声音从庭院入口处传来：
“梳理？用剑……还是用规尺？”
艾丽西亚瞬间警觉，起身将塞拉菲尔护在身后，手按剑柄望向来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入庭院的光影交界处。他穿着简陋甚至破损的皮甲，浑身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疤，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时刻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痛苦，却又从中汲取着力量。正是戈尔。
他没有看艾丽西亚，那双仿佛聚焦于遥远虚空的眼眸，直接落在了被艾丽西亚护住的塞拉菲尔身上。
“光……与暗……痛楚与宁静……”戈尔的声音沙哑，如同磨砂纸摩擦，“如此截然相反的力量……为何能同时存在于一个存在之中？这本身……难道不是最大的‘悖论’？最大的……‘痛苦’？”
他向前一步，无视了艾丽西亚警告的目光，只是盯着塞拉菲尔，仿佛在观察一个极其有趣的哲学命题。
“当你感到那些‘黑色的线’时……你是在抗拒？还是在……‘体验’？”戈尔问道，语气中毫无波澜，只有纯粹的好奇，“痛苦……它让你更清晰地感觉到‘存在’，不是吗？为什么……要排斥它？”
塞拉菲尔害怕地抓紧了艾丽西亚的衣角，但又被戈尔话语中那种奇怪的逻辑吸引，小声回答：“可是……痛……不舒服……大家都不喜欢……”
“不喜欢？”戈尔歪了歪头，似乎真正感到了困惑，“那为何……世间充满了痛苦？为何你我……皆存在于痛苦之中？或许……它并非需要驱散的阴影……而是……解读‘真实’的钥匙？”
他像是在问塞拉菲尔，又像是在问自己，问这世间的一切。
艾丽西亚紧握着剑柄，警惕地盯着这个行为诡谲、言辞晦涩的男人。她能感觉到，戈尔身上没有任何直接的敌意，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稳定因素。然而，他这些关于“痛苦与存在”的疯言疯语，却又诡异地……与她此刻的心境，与塞拉菲尔的困惑，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
Nova的监控日志无声地记录着：
【标记单位戈尔出现在C-7庭院。与单位艾丽西亚·刃歌、单位塞拉菲尔发生非计划接触。】
【交互分析：戈尔言论涉及哲学性探讨，主题为“痛苦与存在”。单位塞拉菲尔情绪波动加剧，单位艾丽西亚·刃歌警戒状态提升。】
【评估：当前交互未直接引发冲突。戈尔言论或对单位塞拉菲尔认知发展产生未知影响。】
【建议：维持观察。记录所有交互细节。】
魔王的意志掠过这条信息。戈尔的出现，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怪石，激起的涟漪难以预测。但他所带来的这种“哲学性干扰”，本身也是压力测试的一部分。他很好奇，这种源自内部的、概念层面的冲击，又会将这脆弱的联盟引向何方。
庭院中，诡异的对话仍在继续。痛苦的哲人，困惑的天使，以及警惕的骑士，构成了一幅极不协调却又意味深长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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